【原创】那些年,我的精神科
期初选择精神科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就业压力,慢慢的却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专业,离开的时候发现自己是那么的不舍,我坚信,曾经在精神科工作过,并热爱过她的医生,将无所不能。
回忆
那是2010年的春天,面临就业的压力,先后面试了几家医院,包括地方三甲医院及部队三甲医院,也许算是幸运,面试的几家医院都给了就业的机会,但是为了所谓的正式编制,最终签下了家乡的精神心理医院,成为了精神科封闭病房的见习医生。
期初来到精神科的时候觉得很好奇,觉得这是一个另类的地方,这里的患者很特别,这里的医生有点穷,不会像大医院那样的光鲜,不会有那么多的地位,但是我的同事们很善良,他们在默默的奉献着。每天跟着前辈们去查房,听着患者那些稀奇古怪的话语,然后大家仔细分析这些话的意义,为他们做出合理的诊断,为他们进行治疗。2010年,我有了正式的工作,有了几个要好的同事,还有了那些说着稀奇古怪话语的病人。
我们是这个城市唯一的精神病院,也是省内诊疗技术较好的医院之一,但是说实话,领导的管理总是有些让人无法接受,会有很多的不合理,但是医生护士都很老实,不敢和领导作对,所以我们有时候很吃亏,甚至某些时候不得不放弃心中的原则。我想这就是生活吧,为了有一个能吃饱饭的工作,为了在单位顺利的拿到工资。
我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我深深地记得半年没开过工资,因为起初没有编制的时候单位不给发钱,我毕业了,并且结了婚,可是还要父母养着。其实我有时候很自卑,因为同学们都是内科,外科的医生,而我,却是一个看精神病的医生,我没有钱,也会在和别人聊天的时候,被人笑着说,你是精神科的啊!可是我的同事们很好,我有一个大哥,比我大两届,他很照顾我,给我讲怎么治病,怎么在医院生存,还总带我吃饭,虽然他也很穷。每天有不开心的事情我就和他说,他会帮助我。后来科室来了一个硕士姐姐,我和大哥总和她开玩笑,硕士姐姐人很好,那一年,我们很开心。
因为刚毕业,并且在内科外科学习过,所以刚到精神科的时候我的基础知识很好,我成功的给外伤的精神病患者缝合过伤口,也为哮喘发作的患者平喘,虽然那时候我没有医师证。
很努力的为执业医师考试奋斗着,但那个时候科室出现了变动,主任退休了,来了个副高当主任,只会乱记费用,给胆囊炎的躁狂症患者吃鸡蛋,把胆囊炎吃犯病了,还自己吹嘘是所谓精神分析的专家,医院把原来科室的医生都调走了,只剩下我自己,我很孤独,病房里的患者和我说,要求我给他们看病,因为他们的医生换了,患者没有安全感,我每天都安慰他们,虽然我还有看书,但是我不忍心看到他们求我的样子。我在想,有些医生的存在,其实是一种祸害,希望病人会幸运些,躲开那些眼睛里只有钱和权力,只会说嘴而水平很差的医生。有时候觉得上级医生在剥削小医生,新来的主任要我做很多工作,可是那天我很幸运,主任安排工作的时候,医务科长正好在,他说我要考试了,别让我做太多工作,就这样,我逃过一劫,少写了很多造假病例,也少给患者乱记了很多钱,我想这很幸运吧。执业医师考试结束那天,我辞职了,离开了精神科,因为我的同事不在一起了,说实话,我不想看到支离破碎的科室,也不想看到主任把患者当成鱼肉,我抗争不过,那么我离开吧。
辞职的时候领导找我谈话,我对医院的问题只字不提,因为是我选择离开的,我不想因为我的离开伤害别人的利益,我有些软弱吧,我始终抗争不过黑暗的一面,那么我就自己寻找光明吧。我失业了,失去了正规的事业编制,别人觉得我很傻,但是家里人没有埋怨我。
我走的时候,原来科室的副主任医师也辞职了,去一家私人精神医院当副院长去了,我很羡慕这个老师。1年后,科室一个比我小一届的医生也辞职了,和我说他受不了那个奇葩的主任,他不忍心看患者被骗。再后来,硕士姐姐也辞职了,只剩下大哥在医院里工作,我们原来的科室,我们那些人,在这个医院消失了。
我很怀念我的精神科医生生活,我想,我曾经真的热爱了,可是我最终离开了我的精神科。
再就业
再就业是一件麻烦的事情,毕业时愿意要我的医院,现在都不招人了,我没有工作了,成了一个无业青年。我只会给精神病人看病,只会用维思通,喹硫平,还会用西酞普兰和丁螺环酮,但是内科外科病人是不吃这些药的,所以我找工作很难。还有我妻子怀孕了,我爸妈还要养我。
我到私人医院去打工,去学如何做外科和内科医生,最终我觉得还是做内科医生好一些,因为成手快一些,当时私人医院的院长说会给我2000块钱,而我在精神科的时候,我的工资是1450块。
在私人医院学了2个月的内科,我会看简单的内科疾病了,学会了推西地兰,推速尿,学会了改善循环和抗感染治疗,说起来还算容易,我那时很努力。我想私人医院不是我最终的归宿,和家人商量后,我去家乡的另一家二甲公立医院投了简历。由于在学校的时候还算是有点小优秀,拿着荣誉证书还算是认可,那家公立医院表示可以考虑我。那时私人医院的老板要我签终身合同,我无法一辈子都给私人医院,我再次失业了。
我曾无数次徘徊在家乡的街道,曾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无人处大声吼着汪峰的春天里。我有些绝望,我深爱过精神科,但是我放弃了,我也深爱的我的家乡,但是这座城市却没给我另一个归宿,我想离开这个城市。
在异乡
当我离开故乡的时候,我多么的不舍,我带着怀孕的妻子,来到陌生的城市。这个城市是妻子的故乡,她的家人说帮我联系当地的医院,结果并不如愿,这里的三级医院没有收留我,最终我成了这里一家二甲医院的内科医生。我没有钱,我租了房子,把父母给我的钱都花掉了,在这个城市算是安家了。
刚上班的时候,我和现在单位的领带只字未提我精神科的经历,我只说我做过内科医生。于是被安排到了心内科。我在这里很老实,期初很少说话,后来在心内科适应了两个月,成了内分泌消化肾内科的医生。由于基层医院的分科不是那么严格,基本上普通内科的疾病都会出现,于是新的生活开始了,新的挑战也来了。
我期初连心电图都读不明白,看到心房扑动的图会紧张的不得了,看到糖尿病高渗昏迷的患者,我无所适从,好在我肯努力,还算是有些悟性,加上在精神科工作过,医患沟通是我的强项,慢慢的我适应了这里的一切。有时候很自豪,因为我曾经用两年的时间在学习精神科,而我只用了半年时间,就会比同期毕业的同事更好一些,我想这大概得益于我的沟通技巧吧。我用精神科的态度对待内科病人,他们会很亲切,他们会认可我。
一次收到一个精神分裂症的患者,她吃的是维思通,觉得浑身发板,胃区不适来住院,正好是我收的,我简单的给了组保护胃的药,加了安坦,两天后患者出院了,病人家属很开心。我想如果我没有精神科的经历,那么患者会继续浑身发板的吧。
收了一个有抑郁情绪的患者,被门诊当做心脏病收了进来,恰巧,是我收了。点了两天改善循环的药物无效,相关检查也无大碍,患者还是不舒服,站在走廊骂我是庸医,于是我和家属谈了一下,讲解了病情,给她写了张介绍信,让患者去心理科,患者说如果我好了,我带着锦旗去看你,两个月后,我收到了毕生第一面锦旗。
上个月收了一个胃病的患者,焦虑的不得了,失眠,情绪低落,她的哥哥是当地精神病医院的领导,我和她的家人谈了下,介绍了我的经历,于是她的家人从精神科带来了我需要的药物,接着3天后,患者症状改善了,一周后出院。当再次复查的时候,她送了我一面锦旗。我想到这些,眼睛里有些湿润,因为,这是我的精神科,虽然我不在那里了,也不是一个精神科医生了,但是现在是我一个人的精神科。
时常和原来的同事通电话,我很想念他们,而且对当年医院的不合理,我早已没有怨恨。据说一个副院长因为我的离开会自责,我很欣慰,我想我是有意义的。我曾经很热爱我的工作,现在我仍然热爱着精神科。每当有精神科工作人员的家属来看病的时候,我真的像看见亲人一样,尽我最大努力在帮助他们。
今天
今天我很开心,因为这些天有很多病人约我看病,护士长说我现在有些名气了,虽然是玩笑话,但是真的被认可了。我现在是一个会看精神病的内科医生,我们主任收到有精神症状的患者都会来问我。而我也不躲躲藏藏的掩盖自己的经历,我很自豪的说,我曾经是在精神病院成长的。下午在地区开一个关于高血压的会议,在和从北京来的教授请教问题的时候,被教授表扬了一下,因为昨晚的夜班我准备了好多不懂的问题,教授说我用心了。其实我想精神科的医生每天都是在用心看病的,这个心,是心灵的心。
两年多以前,我曾经在这里发过一篇文章,关于一个年轻精神科医生生活的文章,那时被很多前辈鼓励了。可是我现在没有继续做精神科的医生,我算是一个逃兵吗?但是我想说我真的热爱过,并且现在也是。我想这里的病人需要一个会看精神科的内科医生,那就让我把这个医生做好吧。无论在哪里,我都是精神科的医生,我会继续用心去看病,去帮助我的病人。
最后,感谢读了我文章的同事,耽误你们时间了。祝愿所有的精神科心理科的医生工作顺利,身体健康!祝愿你们的病人早日康复,健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