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科书式急救!心脏骤停超过 60 分钟的患者,不到 1 个月出院了...
张焕新吉林市二院 等 2 位达人已点赞心源性猝死,一直有着「黄金 4 分钟」的说法。
曾有研究统计,发生心脏骤停的患者,每延迟 1 分钟进行心肺复苏(CPR),生存率就会下降 7~10%。
因此,当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以下简称:浙大二院)急诊医学科的副主任医师卢骁接到转诊电话时,纵使有诸多抢救经验,却依然心里一沉——因为这位患者,心脏骤停已超过 60 分钟!
已经超过「黄金 4 分钟」,为什么还要继续救?
5 天前,这位现年 31 岁的男性患者,多年饮酒吸烟史,无明显诱因突发胸闷,随即意识不清,倒地后抽搐不止、呼之不应,不能被唤醒。
之后 120 急救团队达到现场,发现患者呼吸心跳停止,立即给予心肺复苏、多次电除颤,并迅速送至当地医院。
当地医院给予气管插管呼吸机辅助通气、继续胸外按压、肾上腺素静推强心、纠酸等积极的救治措施后,患者依然没能恢复自主心跳。
第一个现实问题随即浮现:抢救时间已经超过了「黄金 4 分钟」,还要继续抢救吗?
实际上,上个月美国心脏协会(AHA)刚刚发布的《2025 AHA 指南:心肺复苏与紧急心血管护理》中,对于「何时考虑终止复苏」有清晰的回答。

本例患者,在出现心脏骤停时周围有目击人员,且目击人员当场根据 120 急救中心的指示进行了心肺复苏操作,即使不一定标准,却给患者的大脑争取到了宝贵的持续血流灌注。
而且 120 急救团队到达现场后也及时进行了电除颤,因此决定继续复苏、并进一步给予高级生命支持。
于是当地医院启动了静脉-动脉体外膜肺氧合(V-A ECMO)支持,患者终于恢复了自主心率——此时距离患者心脏骤停已超过 60 分钟。
恢复自主心率后,寻找心脏骤停的病因就成了下一步治疗的重点。而发生在院外的心脏骤停,很大可能是急性冠脉综合征。
因此当地医院迅速对患者进行了急诊冠脉造影术,果然发现患者右侧冠脉中段存在 90% 狭窄,随即植入支架。
然而,虽然捡回了一条命,患者的意识却一直未恢复,且心功能始终不见好转,于是当地医院联系了浙大二院急诊医学科希望转院进一步治疗。由于患者病情危重,需要 V-A ECMO 维持,为了确保患者转运安全,浙大二院迅速派出 ECMO 专业转运团队前往。

心脏停跳 >60 分钟,真的能救活吗?
当转运急救车停在浙大二院滨江院区急诊大楼门口时,患者的情况比卢骁预想得更不乐观——深度昏迷状态,双眼瞳孔对光反射均已消失,要不是心电监护仪并未显示一条直线,很难相信眼前的患者尚存一息。
转入急诊 ICU 后,治疗团队迅速完善了相关检查,毫不夸张地说,患者几乎没有一个指标是正常的。

第二个问题随之而来:心脏骤停超过 60 分钟的「濒死」患者,真的还能救活吗?
卢骁及治疗团队一致分析认为,患者至少具有 3 个能成功恢复的客观条件。
其一,院前持续不断的心肺复苏。
一般来说,心脏骤停的抢救过程中,全身血液可分为「无灌流」和「低灌流」两种状态:
- 无灌流时间:指的是从心脏骤停发生,到开始进行有效 CPR 的时间,在此期间,患者全身血液循环完全停止(或无有效循环),所谓「黄金 4 分钟」,就是指尽可能缩短无灌流时间。
- 低灌流时间:指从开始进行有效 CPR 到自主循环恢复的时间,在此期间,通过胸外按压,可以人为地为患者提供一部分血流,这个时间同样也是越短越好,避免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本例患者,虽然当 120 急救车赶到现场时,距离患者突发心脏骤停已过去 10 分钟左右,但在此期间,家属一直在积极对患者进行胸外按压,患者的无灌流时间较短,这为后续急救人员的进一步救治提供了先决条件。

成人院外心脏骤停「生存链」6 大环节
其二,可逆性病因。
当地医院救治过程中发现,患者存在冠脉狭窄,并已及时处理,转入浙大二院后并未发现新的可能病因,基本可以推测冠脉狭窄就是引起患者心脏骤停的原因。
而这个病因属于「可逆性病因」,经过支架置入已经基本恢复,这也为后续的进一步生命支持提供了前提。
其三,及时专业的 ECMO 支持,也有效减少或减缓了因缺血导致的各种脏器并发症。
通过将静脉血从体内引流到体外,经膜式氧合器进行氧合和二氧化碳排出,再将血液回输体内,由此完成气体交换和血液循环。即使患者尚未恢复自主循环,ECMO 支持可以为全身各脏器提供血液灌注。
此外,患者正值青壮年,相对来说基础疾病较少、身体素质较强,恢复潜力较大。
于是,第三个问题摆在治疗团队面前:如此棘手的病例,到底该怎么治?
治疗团队很快确定了预期治疗目标与计划,说起来也很简单:围绕原发病处理,同时做好神经功能保护、各脏器功能支持和并发症预防。
一波三折,心功能迟迟难稳定
虽然说着简单,但看着长长的入院诊断,卢骁心知肚明,这必然是一场恶战。

心脏骤停后因缺血缺氧,患者的心脏和全身器官均处于「摇摇欲坠」的状态。
患者虽然年轻,但是冠脉开通后心功能仍然恢复不佳,可能与心脏缺血再灌注损伤、大面积心肌梗死导致心肌细胞坏死有关。部分患者心功能长时间无法恢复,甚至需要通过心脏移植来寻求存活可能。
这时候重症监护团队只能在维护脏器功能和控制并发症的条件下,等待心脏的恢复,就好像汽车发动机熄火无法启动一样。
ECMO 的维持也需要在「让心脏休息」和「避免心脏废用」之间寻找最佳平衡点。这意味着,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如容量的细微变化、一次心律失常、一个药物的微调,都有可能打破这个脆弱的平衡,导致心功能出现波动。
为了尽可能避免波动,治疗团队们小心翼翼地对待每一项指标。
入院第 3 天,治疗团队发现患者的心功能始终较差,ECMO 支持下仍需要大剂量血管活性药物,并有进一步恶化的可能,于是紧急请来了心内科会诊,并迅速进行主动脉内球囊反搏(IABP)植入术,以减轻心脏负担。
之后,在严密的监控下,同时进行了脏器功能维护以及容量精细化管理、肠内营养等综合化重症救治,患者的心功能逐渐开始缓慢恢复。

V-A ECMO 撤机标准
但很快,仅仅只过一天,或许是某个参数调整不及时,患者的心肌受损指标又上升了,心脏超声也提示心脏收缩功能再次下降了。
迅速调整后,患者的心功能再次好转,但不到半天,又再次出现波动。
「好转、恶化,又好转、又恶化,反复了 3~4 次,才终于稳定下来。」卢骁表示,反复波动的指标让治疗团队们备受煎熬,但即便如此,每一次波动后,大家的后续调整都更及时、更精准。
终于,入院后第 9 天,患者心功能达到撤机标准,成功撤机。
撤机后的脑复苏,能顺利醒来吗?
接受体外心脏复苏(ECPR)的患者和心肺复苏患者的终极目标都是脑复苏,让患者重新回归社会和家庭。由于不同患者对缺血缺氧的敏感度不一样,大脑恢复的差异也很大。
能否顺利脑复苏,成为最终胜利前的最后一座大山。
ECMO 撤机后停用镇静止痛药,由于患者一直存在缺血缺氧性脑病,此时仍然处于昏迷状态,格拉斯哥昏迷量表(GCS)仅为 2+T+3,这意味着神经功能预后可能不佳。

格拉斯哥昏迷量表(GCS)
好在这样的情况治疗团队早有预料。虽然不同患者大脑恢复的差异很大,但在综合脑功能检测下的评估和目标化管理原则是一致的:平均动脉压(MAP)要设置在合理范围,不让大脑缺血、也不让其低灌注,这非常考验医疗团队的临床能力。
而且,患者在监护室治疗期间,一直进行多模态神经功能检测,虽然影像学提示有缺血缺氧改变,患者昏迷程度较深;但是根据床边脑电图和脑血流检测提示脑功能仍有恢复可能,也更加坚定了我们能够让患者醒过来的决心。
与此同时,稳定全身的内环境也是确保大脑顺利恢复的关键。
因为患者需要长期机械通气,拔管困难,治疗团队决定改为经皮气管切开,有利于气道管理和后期脱机训练。
此外,对于患者出现的其他心脏骤停后综合征(PCAS),包括严重肺部感染和肺水肿、肠梗阻、肾功能衰竭等,也都进行了积极对症治疗。
「其实每一种并发症,我们都已提前预料,但它们何时出现、严重程度如何,这些却都是意想不到的。」卢骁提到,这使得治疗团队始终「紧绷着一根弦」。
终于,ECMO 撤机后,经过 2 周的多学科交叉协同的严格对症治疗,患者神志逐渐转清、病情也趋于稳定。
不过,由于患者脑部的部分区域仍发生了不可逆损伤,因此神经系统并未完全恢复,肌肉力量明显下降,出院后又转入康复医院进一步锻炼。
又过 2 个多月,患者基本恢复自理能力。

患者(左二)为治疗团队送上锦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