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4+4评论2019年协和4+4项目录取标准
本人背景为本科+MD都在北美获得,现在是北美某知名教学医院的住院医生。
- 往期回顾:北美4+4毕业生浅谈中美医学教育对比
2025年5月15日卫建委关于肖某引发舆情事件调查处置进展情况进行了通报。因此,今天我决定就此浅谈协和4+4项目录取标准的诸多问题。
时间要回到2019年。在王晨院校长吹起的医疗教育改革的号角下,协和第2018届“临床医学专业培养模式改革试点班”应声组建,并于19年开始了第二届试点班学员招收的工作。2019年届(也就是董小姐那届)的招生简章可以轻易查到,截取一部分如下:
- 毕业于2018-2019年度QS世界大学排名或Times世界大学排名任一排行榜中排名前50名的大学
- 专业不限,但必须按照试点班入学课程要求修完相应学分(详见附件1)。
- 在校期间平均学分绩点(GPA)不低于3.60(满分4.0)或排名在年级前30%,需要学校开具成绩单或成绩排名证明,并经公证机构公证。

我不知道诸君看完以上三个条件有什么感想,但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词,idiosyncratic(《剑桥辞典》:adj. 形容词,有怪癖的,有不寻常特征的)。让我们一条一条说。
1 - 关于“毕业于2018-2019年度QS世界大学排名或Times世界大学排名任一排行榜中排名前50名的大学”
- 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标准排除了中国大陆除了北大、清华、复旦、浙大、中国科大等8所本科之外的所有人的报名资格。虽然说国内某些高校的本科质量参差不齐是事实,但是这种一刀切的方式如同一种政策声明,即国内本科毕业生不具备“思想品德高尚、具有宽厚的知识基础、扎实的临床技能和优秀的职业素养,并具备多种发展,追求卓越、引领未来”的潜力,令人侧目。
- 第二个问题就是为什么要只使用QS和Times排名?先不说QS排名里对声誉值的侧重过高,以及Times是英联邦国家发明出来对冲US News的产物,那么US News、上海交大的ARWU、代表欧洲大陆的荷兰CWTS Leiden Ranking,以及综合各排名的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ARTU为什么不用?制定录取标准时有没有与高等教育政策学者进行磋商?
- 第三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只要前50。让我们看看只要前50缺了多少好学校:美国里缺了普渡、圣母、乔治敦、以及一系列的文理学院、音乐学院、艺术学院;欧洲大陆里更是惨不忍睹:巴黎高师和法国一系列大学校(Grande école)都被排除在外,德国有资格的只有慕尼黑的两所+海德堡,柏林、法兰克福等等全被排除。
2 - 关于“专业不限,但必须按照试点班入学课程要求修完相应学分(详见附件1)”
- 第一个问题就是极低的英文标准,竟然对于欧美本科的毕业生仅要求全国大学英语六级考试。这就相当于对于转业老兵只要求跑一公里、对于飞行员只要坐过山车不晕就行。只要一个留学生不是在国外本科混了4年,通识教育的阅读量最低也应该达到了剑桥高等英语C1 Grade B的级别。而一个“洋本科”医学预科生,要求他们C2级别不为难吧?

- 第二个问题就是很低的人文社科要求,仅规定2个学分的课程且没有限制条件。北美大学里有大量的0级/E级的英文课,通常叫做“College English ”,“Professional Writing”之流,专门为国际生过渡而设计,水的很。
3 - 关于“在校期间平均学分绩点(GPA)不低于3.60(满分4.0)或排名在年级前30%”
- 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要求如此之低。请看以下表格,其显示了美国2024-2025年医学院申请者和被录取的入学学生的GPA的平均数和方差(满分4.0)。其中所有亚裔申请人的GPA的平均数就已经达到了3.72,方差是0.3。协和的3.60的标准是什么鬼?

- 第二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对于医学预科考试没有要求。比如说北美MCAT,英国的UCAT(之前叫BMAT),法国的PASS(Parcours d'Accès Spécifique Santé)等等。既然协和想挑选精英,那就用精英的标准嘛。让留学生证明TA能在自己的本科所在国达到学习本国临床医学的严苛标准不就是最好的能力证明么?
- 第三个问题是协和如何做质量控制?卫建委的公告里写道,“董某莹报名时提供的大学物理AI、大学物理AⅡ、有机化学B、无机化学B等4门课程,共计16学分系伪造,不符合当年报考资格。” 这就有点贻笑大方了。首先,我们不清楚“伪造”指的是什么 -- 是董根本没上过这4门课,还是上了但是没及格,亦或是上了,及格了,但是课程内容太简单不符合医学预科的水平?董小姐说就读的歌大Barnard College的课表都是公开资料。拿物理举例,其中最基础,最简单的一门是PHYS UN1201(下图)。所以不知道所谓“大学物理A I”从何而来。


后记
早在民国1922年,当时协和医学院的董事会在给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的年度回顾报告里就对医学教育政策有着深刻的理解。

尤其是当提到对于如何对录取标准进行质量控制时,1922年的协和招生办公室对民国的所有大学的医学预科的质量进行了认真的尽职调查并与美国标准作了对比,并总结到:“目前,维持『协和自己的』预科学校似乎是必要的,因为尽管中国的一些大学在一两门科学上提供了很好的课程,但一些最好的学校在这些学科上却非常薄弱,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所大学向我校提供在三门科学上都经过充分准备的学生。” 报告继续说:“学院设立了三年制医学预科学校,招收英语水平良好的中学毕业生,为未来的医学生提供物理、化学、生物、英语和汉语方面的全面培训。学生在此期间还需学习法语或德语。”

报告饱含憧憬地说道,这所新建立的医学院将以“普及中国国民於新醫之知識,暨衛生之道。陶養仁術之風,端其操守,以成德性,樹服務之理想”为己任。在庆祝协和医学院成立的晚宴上,小洛克菲勒为协和给予了厚望:“及至北平协和医学院由如余博士之流之中国教授主持,以其高尚之人格陶铸学生;而年年又有如斯人才自学院毕业,遍行于中国,为人民疗疾救苦,并启迪心灵,则此校创立之本旨——即服务与牺牲之精神——将得以永存;而学院之设立宗旨,亦可谓已臻实现矣。”

一个世纪后,对于这个医学教育改革的争论仍然轰轰烈烈地持续着。希望在这些弯路的终点,有着一条符合国情的、允许且不辜负中国最优秀者从医从业的、满足人民需要的医学教育制度的康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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