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社会网络对多重慢病的作用路径分析:体力活动和睡眠质量的中介作用研究
近年来,在全球老龄化背景下,我国慢性病患者基数明显增加,且多病共存情况愈发普遍,严重威胁我国老年人的生命安全与生活质量[1],多重慢病的主要后果是残疾和功能下降、生活质量差和医疗费用高[2]。研究表明,广东省老年人多重慢病患病率为15.90%,慢病患病率为48.46%,多重慢病是身体和心理健康损失的重要危险因素[3]。
缺少社会网络而造成的社会隔离反映的是个体缺乏与他人的联系和互动,预示老年人与社会联系的缺乏,能够导致老年人身体虚弱[4],探讨社会网络与多重慢病之间的关系具有重要意义。
既往研究表明,低强度体力活动的老年人是多重慢病高发人群,而社会活动参与较多的老年人患多重慢病风险较低[5],老年人睡眠时间的连续变化与多重慢病患病关联强度呈线性剂量-反应关系[6]。同时,老年人久坐行为与睡眠质量显著相关,老年人适当的体力活动有利于提升睡眠质量[7]。老年人的睡眠质量与社会支持相关,加大老年人社会支持网络规模有助于改善老年人睡眠质量[8]。更有研究发现,社会网络与体力活动参与呈现双向调节趋势[9]。
因此,探讨老年人睡眠、体力活动、社会网络与多重慢病的关系,探索各变量之间的作用路径,更能针对性地施加干预,降低多重慢病患病风险。本研究以广东省地区老年人为调查对象,了解老年群体多重慢病现状,从睡眠、体力活动、社会网络等角度探讨多重慢病影响因素,并构建结构方程模型探讨各因素对多重慢病的作用路径,为有关部门制定防止老年人群多重慢病发生策略提供参考。
1 对象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本研究选取本团队2021年建立的社区老年人群健康行为追踪调查(Community Health and Behavior of the Elderly Panel Study,CHBEPS)中≥60岁的老年人作为调查对象,此调查在第一阶段基线调查中按随机抽样法在广东省21个地级市抽取4个地级市作为一级单位。采用多阶段随机抽样方法在4个一级单位(4个地级市)分别随机选择1个区作为二级单位,每个二级单位分别随机抽取2~6个社区或行政村,对社区或行政村中符合标准的老年人展开调查。研究对象纳入标准:年龄≥60岁;意识清楚,沟通无障碍;自愿参与本次调查。CHBEPS由南方医科大学伦理委员会审核批准(南医伦审[2022]第27号),所有调查对象知情同意。
1.2 调查工具
采用问卷调查法对调查对象进行调查,问卷内容主要包括:利用自行设计的基本信息采集表收集调查对象的一般情况,包括个人基本信息,如性别、年龄、婚姻状况、文化程度等;社会经济状况,如退休前职业、个人月收入、主要经济来源、医疗保险等;以及个人家庭关系,如空巢情况、当前居住形式、日常照护者、与子女关系等。同时,通过询问老年人近1个月内的吸烟及饮酒情况确定是否吸烟、饮酒。
采用具有较好信效度的量表评定调查对象的睡眠、体力活动、社会网络三方面。国际体力活动问卷(IPAQ)是目前公认有效且在国际上较为广泛使用的成年人(15~69岁)体力活动水平测量问卷之一,分为短卷和长卷2个版本,已用于中国人群研究,经检验具有较好的效度与信度[10],本研究采用短卷。短卷是长卷的简化版,由7个条目组成,前6题涵盖了3种不同强度体力活动(步行、中强度、高强度)的时间(min/d)、频率(d/周),最后一题评估个体的每日久坐时长。对各项体力活动进行代谢当量(MET)赋值,高强度体力活动的MET值为8.0,中强度4.0,步行为3.3。各类体力活动水平计算方式为:体力活动水平=每天活动时长×每周活动天数×该项体力活动MET值。本研究按MET值大小将其分为8个区间,MET值越高说明体力活动水平越高[11]。
采用Lubben社会网络量表简表(Lubben Social Network Scales,LSNS-6),用于测量个体与其家庭成员、朋友的关系网络,衡量被调查者的社会网络水平。LSNS-6由家庭网络和朋友网络两部分组成,共6个条目(家庭网络、朋友网络各3个条目),每个条目有6个选项,计分0~5分,总分0~30分,分数越高表示社会网络水平越好,<12分为社会网络不足即社会隔离。中文版LSNS-6的内容效度为0.84~0.96[12],本研究中Cronbach's α系数为0.870。
采用匹兹堡睡眠质量指数量表(PSQI)评估研究对象睡眠质量,PSQI包括主观睡眠质量、睡眠潜伏期、睡眠持续性、习惯性睡眠效率、睡眠障碍、日间功能障碍以及睡眠药物使用等7部分,每部分按0~3分计分,总分最高分为21分,分值越高表明睡眠质量越差[13]。其中将睡眠评分分成4级进行赋值,1=睡眠质量很好(0~5分),2=睡眠质量还行(6~10分),3=睡眠质量一般(11~15分),4=睡眠质量很差(16~21分)。
本次调查询问经医生诊断的老年人慢性病疾病状况,包括冠心病、动脉粥样硬化、心律失常、高血压、高血脂、慢性支气管炎、哮喘、白内障、青光眼、慢性胃炎、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慢性肝炎/脂肪肝、慢性肾炎、风湿或风湿性关节炎、痛风、骨质疏松症、坐骨神经痛、脑卒中/中风(梗死或出血)、老年痴呆症/脑萎缩/帕金森病、情感或精神方面问题、糖尿病、甲状腺功能亢进/甲状腺功能减退、恶性肿瘤、慢性病贫血/缺铁性贫血、其他,当慢性病数量≥2种时为多重慢病。
1.3 质量控制
由接受过统一培训的调查员与老年人面对面地进行问卷调查。调查结束后,由2名问卷质量监督员对问卷进行背靠背审核,进行逻辑检查和无效值筛选。当问卷数据缺失指标占所有指标数量的30%及以上时,该问卷被认为是无效问卷,最终共纳入3 531名≥60岁老年人作为调查对象,共回收有效问卷3 392份,问卷有效回收率为96.06%。
1.4 统计学方法
采用SPSS 24.0统计软件建立数据库并录入数据,应用SPSS软件进行一般描述性分析,符合正态分布的计量资料以(x±s)表示,非正态分布的计量资料以M(P25,P75)表示;计数资料以相对数表示,组间比较采用χ2检验;采用Spearman秩相关进行相关性分析;采用多因素Logstic回归分析探讨≥60岁老年人多重慢病发生的影响因素。应用AMOS 28.0统计软件设定结构方程模型,并对模型进行拟合评价和修正。以P<0.05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2 结果
2.1 调查对象基本情况
3 392名≥60岁的老年人中,男1 490人(43.93%),女1 902人(56.07%);年龄60~96岁,其中60~69岁1 731人(51.03%),70~79岁1 288人(37.97%),80~89岁346人(10.20%),≥90岁27人(0.80%);城市1 860人(54.83%);吸烟621人(18.31%);饮酒642人(18.93%);饮食规律3 174人(93.57%);有家族遗传史153人(4.51%);婚姻状况为已婚2 584人(76.18%),未婚49人(1.44%),离异35人(1.03%),丧偶724人(21.34%);绝对空巢578人(17.04%),相对空巢998人(29.42%),非空巢1 765人(52.04%)。788名老年人(23.23%)社会网络不足,353名老年人(10.41%)睡眠质量一般或很差。社会网络得分较高的老年人群中,锻炼方式出现频次较多为散步(323次)、跳舞(21次)、爬山(16次)等,详见表1。体力活动总量平均值为2 426.42(495.00,3 066.00)MET-min/w,社会网络平均得分为(15.91±6.43)分,睡眠平均得分为(5.49±3.53)分。
2.2 调查对象多重慢病现状
调查对象多重慢病发生率为41.13%(1 395/3 392)。不同性别、年龄、月收入水平、生活区域、吸烟情况、饮酒情况、家族遗传病史、文化程度、婚姻状况、空巢情况的调查对象多重慢病发生率比较,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见表1。

2.3 睡眠质量、体力活动、社会网络与多重慢病的相关性分析
通过Spearman秩相关分析发现,睡眠质量等级与体力活动呈负相关(rs=-0.057,P<0.01),与社会网络呈负相关(rs=-0.113,P<0.01),与多重慢病呈正相关(rs=0.157,P<0.01);体力活动与社会网络呈正相关(rs=0.073,P<0.01),与多重慢病呈正相关(rs=0.080,P<0.01);社会网络与多重慢病呈负相关(rs=-0.049,P<0.01)。
2.4 睡眠质量、体力活动、社会网络对多重慢病的影响
以多重慢病结果为因变量(赋值:多重慢病=1,非多重慢病=0),分别以睡眠质量、体力活动、社会网络为自变量进行多因素Logistic回归分析,同时控制性别、年龄、月收入水平、生活区域、吸烟情况、饮酒情况、饮食规律、家族遗传病史、文化程度、婚姻状况、空巢情况11个变量。结果显示,相比≥12 000 MET-min/w的体力活动等级和很差的睡眠质量,0~<600 MET-min/w的体力活动和睡眠质量很好是多重慢病发生的保护因素(P<0.05),见表2。

从基本信息来看,老年人的性别、年龄、月收入水平、饮食规律情况、婚姻状况并不会影响多重慢病的发生风险(P>0.05)。而生活区域为城市的老年人多重慢病发病风险更低(OR=0.687,95%CI=0.579~0.814);吸烟的老年人多重慢病发生风险更低(OR=0.772,95%CI=0.619~0.964);已戒酒的老年人多重慢病发生风险更高(OR=1.471,95%CI=1.141~1.897);文化程度未接受过正规教育、小学、初中、高中/中专(OR=2.908、2.782、2.528、2.519,95%CI=1.629~5.192、1.588~4.872、1.433~4.431、1.433~4.428)、绝对空巢(OR=1.397,95%CI=1.137~1.718),以及有家族遗传病史(OR=2.471,95%CI=1.757~3.475)的老年人群多重慢病发生风险更高(P<0.05)。
2.5 老年人多重慢病影响因素的结构方程模型分析
根据既往文献研究结果和相关理论背景知识构建初步模型[4-9]。模型中包括外生潜变量(社会网络)、内生显变量(多重慢病状况、体力活动、睡眠等级评价),其中以家人网络、朋友网络作为社会网络的指示变量。通过AMOS 28.0软件根据路径显著性对初始模型进行反复调适、评价和修正,删除β'=0的无效路径后得到拟合较好的修正模型,最终构建模型见图1,拟合指标如下:χ2/df=4.256,P=0.002,近似误差均方根(RMSEA)=0.031,拟合优度指数(GFI)=0.998,修正拟合优度指数(AGFI)=0.993,规范拟合指数(NFI)=0.986,相对拟合指数(RFI)=0.966,增值拟合指数(IFI)=0.990,特克-莱伯指数(TLI)=0.974,比较拟合指数(CFI)=0.989,达到适配标准(参考标准:χ2/df<5,RMSEA<0.08,GFI、AGFI、NFI、RFI、IFI、TLI、CFI>0.90),拟合效果良好。结果显示,社会网络影响体力活动和睡眠质量(标准化路径系数=0.096,t=4.982,P<0.001;标准化路径系数=-0.043,t=-5.981,P<0.001),体力活动影响多重慢病(标准化路径系数=0.023,t=5.280,P<0.001),睡眠质量也会影响多重慢病(标准化路径系数=0.111,t=9.409,P<0.001)。

结构方程模型结果显示,本研究中社会网络对多重慢病不存在直接影响,而是通过体力活动和睡眠质量两个中介对多重慢病产生间接影响。其中社会网络通过体力活动对多重慢病的间接效应占总效应的10.0%;社会网络通过睡眠对多重慢病的间接效应占总效应的36.5%,见表3。

3 讨论
3.1 调查对象多重慢病患病情况有待改善
本研究结果显示,3 392名老年人多重慢病发生率为41.13%,低于国外相关研究发现50%~77%的老年人患有2种或2种以上的慢性病[14]和刘依婷等[1]发现南京市老年人多重慢病患病率为42.33%,高于既往发现的广东省老年人多重慢病患病率(15.90%)[3]和太原市老年人多重慢病患病率(20.95%)[15]。应重视多重慢病的预防和管理,通过转变医疗卫生服务重心和诊疗观念、以预防为主、加强社区和农村健康宣传教育、提高医疗保障水平、临床与预防相结合等途径多维度提升老年多重慢病患者管理水平,保障老年人健康,实现精准有效的多重慢病防治。同时在医疗保健政策制定、管理和医学研究中也应考虑到多重慢病[16]。非社会隔离老年人锻炼方式出现频次较多为散步,这可能进一步增加迫切构建适老化步行空间合理性。
国外有研究表明,患多重慢病的风险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显著增加,如年龄、受教育程度、工作状况等均与多重慢病有关[17],多重慢病的影响因素还有吸烟、缺乏运动和BMI,男性的文化程度低也预示着多重慢病的发生[18],本研究结果与之类似。本研究结果显示,老年人群体中,生活区域为农村、已戒酒、绝对空巢、有家族遗传病史、文化程度在大专/高职以下的老年人更容易患多重慢病,与马建等[19]研究结果大致相同,但与刘依婷等[1]调查的生活在城市老年人更易得多重慢病结果存在差异,与张朋等[20]调查的多重慢病发生率与文化程度差异无关的结果亦有所不同。究其原因,一是本次调查结果可能是由于农村居民健康意识淡薄和医疗条件较差[19],尤其是农村老年人倾向于出现病症后才就医,发现时间较晚致使病程迁延,使得农村老年人更易患多重慢病。而文化程度越高的老年人其对健康重视程度较高,能够更好地利用工具进行诊断和及时就医,故而可能影响多重慢病患病情况。其次,已戒酒的老年人多重慢病患病率更高,这一结果可能是由于老年人确诊多重慢病后,对自己的健康产生危机意识而进行的戒酒行为。绝对空巢的老年人易患多重慢病,这与他们长期独居或仅与配偶共同居住,缺乏子女的代际支持有关[21],提示应重点关注和积极应对老年人群绝对空巢问题和空巢家庭高龄化趋势,给予老年人相应的关心与支持。再次,有家族遗传病史的老年人群由于先天遗传因素较普通人群更容易罹患多重慢病,但家族遗传病的发生具有一定预示性,这为提前根据家族遗传病史对老年人个体进行健康风险识别与预防,将共病预防关口前移,更好开展健康教育与健康促进工作提供了新契机。同时其他研究发现40岁及以上女性多重慢病患者与男性相比在部分多重慢病类别中具有更高的相对风险[22],而本研究并未发现老年人多重慢病发生率在性别上的差异。本次调查发现吸烟的老年人群多重慢病发生风险较低,与成超男[23]发现吸烟是高血压、糖尿病等慢性病的危险因素和唐亚丽等[24]发现的吸烟是慢性病患病的危险因素不同,造成本研究结果的原因可能是本次横断面研究不能确定因果关联,无法排除吸烟者是否在多重慢病发生后改变了吸烟行为,虽与部分研究[25-26]发现相同,未来可以通过队列研究进一步探索真正原因。
3.2 社会网络通过体力活动的中介作用间接影响多重慢病状况
本研究发现,老年人社会网络通过体力活动的中介作用负向预测多重慢病。社会网络与体力活动双向调节[9],随着老年人社会网络的增加,体力活动也增加,多重慢病发生率随之减少。李雅娜等[4]发现患慢病是导致社会隔离的危险因素,而本研究刚好与其发现互相补充,提示社会网络与多重慢病二者之间可能存在双向调节关系。在老年人社会网络通过体力活动的中介作用负向预测多重慢病的过程中,社会交往活动随着社会网络的扩大而逐渐丰富,体力活动相对应增加,有利于延缓机体衰退[27],降低老年人多重慢病的风险。应采取措施避免老年人社会隔离状态的发生,扩大老年人社会网络,要重视同伴、朋辈对老年人活动参与的影响,使老年人群在社交活动中获得更高的体力活动水平,从而降低多重慢病发生率。
3.3 社会网络通过睡眠质量的中介作用间接影响多重慢病状况
本研究发现,老年人社会网络通过睡眠质量等级的中介作用负向预测多重慢病。老年人社会隔离与睡眠质量相关[28],加大老年人社会支持网络规模有助于改善老年人睡眠质量[8],相关分析结果显示社会网络与睡眠质量等级呈负相关,随着老年人社会网络的增加,睡眠质量上升,多重慢病发生率随之减少。既往研究显示积极心理状态与良好睡眠的关系显著[29],社会网络对多重慢病虽然没有直接的影响,但随着老年群体社交活动的增加,虽然可能会占用部分个人休息时间,老年人总体睡眠质量上升了,同时也获得了更好的心理健康水平和身体素质,从而使多重慢病发生率降低。应重视老年人社会网络通过睡眠对多重慢病的影响作用,提升老年人睡眠质量,分析成因,并采取针对性措施预防多重慢病,促进老年人健康。
综上所述,老年人多重慢病的发生率较高,其社会网络通过体力活动和睡眠质量对多重慢病产生间接影响。应更多地关注老年人多重慢病的健康管理,可以社会隔离为切入点,扩大老年人社会网络以保持良好的心理健康水平提升老年人睡眠质量,保持适量体力活动,从而预防多重慢病的发生。本研究尝试从睡眠质量、体力活动、社会网络等角度探讨多重慢病影响因素并构建结构方程模型探讨其作用路径,不足之处是仅做了横断面调查,未做纵向分析与探讨,后续研究设计中期望在广东省各地市继续开展广泛、深入的纵向追踪调查,挖掘更多因果联系以推广研究结论的适用性。
参考文献略
最后编辑于 2024-03-29 · 浏览 15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