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胡代刚先生


(01)对x线情有独钟的中医师
我是师承中医,不是祖传中医。
我有俩中医师父,一位中医内科。一位中医正骨,都是纯中医。我说他们是纯中医是指他们治疗疾病使用的理论和手段,都不间杂西医。但他们不反对西医。
前面说到的王光镛先生是我的第一位恩师,今天说的胡代刚先生,是我的第二位恩师----我的正骨师父,他对x线更是情有独钟。
每个病人,他都会保留治疗前后康复后三张x片(当地镇卫生院的放射科--基本就是为他一个人开的),除了为了手艺的精益求精,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保护自己。骨伤科和妇产科都是高风险科目。我师父行医40多年没发生一起医疗事故,除了技术原因外,这个保护意识也是很重要的。
他是一位很有性格的先生,我下边说说他的几个琐事,就很说明问题。
(02)半夜敲门声
半夜拍门声!!声声惊人:“胡老师!胡老师!看看我娃儿的手臂啊!”(我和师父都姓胡)我住在底楼,师父住在二楼。我还没把大门打开。师父就在楼上问:“好久受伤的哦?”家属答:“昨天早上。”
“去去去,昨天受伤的这个时候来看什么啊?要看明天上午来。睡了!睡了!”
师父说了这个话,我连门都不敢打开了。
那家属,背着孩子悄悄的走了。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来了。
(03)奇怪的中药 地龙
师父开药,多是四物合复原活血汤加减。
常用的加减法老师都讲过。
可有的病人,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加用地龙20g。
问师父,师父说,你观察下,加地龙的病人有什么共同点?我把那些有地龙的方子和门诊病例拿来分析,找不出所以然。
师父说:笨。谁叫你查处方病例?我问的是那些人有什么共同点!
我还是没明白。
师父笑着说:“傻儿。以后你遇到刁难的病人,就加20g地龙。呵呵,加了地龙的中药汤剂,最难吃。”
(04)医生的勾当
孩子金贵老人贱。是一个普遍现象。常常看见,孩子病了,半夜三更,家长跑的不亦乐乎;老人病了,无人问津。更可气的。有人当**还要立牌坊。当着医生的面,说的好听的很。背后,对老人一分钱都不拿出来。师父常常不动声色的说,那病要怎么样怎么样治疗,要交多少多少押金。而且是狮子大开口。转背,就把那钱交到老人手里。
同样的药,有的病人几块钱,有的几十块钱,有的甚至不要钱。
.......师父说,医生,古来就是干的劫富济贫的勾当。
也常常遇到病人问职称学历的情况。师父总是说,我啥子都没得,你要看就看。不看,走人!
背地里,他就鼓励我去考那些本本。我想,师父这种心态,就和我老爹常常怂恿我去入党是一样的吧,因为老爹曾经是地主子女,年轻时候怎么努力,加入共青团都没资格。我入党后,老爹叼着烟卷,逢人就说“我儿子是***员”,那神情,很惬意。
经过这么些年,我拿了双执业医师证。过了中医主治,跟师父报喜的时候,师父在电话那头很大声的笑着对我说:“好啊!继续努力哈。”
顿了顿,他说道:“现在考主治也太好考了吧?我们泸县第一批考聘主治中医师的时候,一共才8个人哦。”
我在电话这头赶忙点头回答:“是,是!是!”
后来过了副高,也不敢给师父打电话报喜。
(05)打鸟
师父两个女儿,就是我的两个师妹,三妹和五妹。
三妹比五妹大10岁,三妹耍男朋友的时候,五妹还在读小学。我的准妹弟小余,和我们师徒二人的脾气一样,都是小孩子性格,贪玩爱热闹。
没什么事情的时候,师父叫我守着门诊,他和小余就去打猎。抗着两支气枪,满山跑。
有时候,运气好的时候,也能弄回来小炒一份,小酌一番。我枪法也不错的,可惜常常只有看家的份,喝酒的时候,心里痒痒的想跟师父说“下次带我出去打一次猎嘛”,可喝了一杯又一杯酒,还是不敢说。
终于有一次,师父叫小余守门诊,我和他一起去打猎。
我双腿蹦的可欢了,跑得老前面老前面的。
欢是欢,可没有看见什么猎物。
转过一座山,来到一座房子前,我眼疾手快,抬手一枪,“噗!”打下一只“鸟”来。
我的眼睛从天上投向地下,查看“鸟”落何方。
站在那里还没挪动脚步,后脑勺就重重的挨打了一记。
师父恶狠狠的在我耳边骂道:“回去!跟我滚回去!打什么打?!”
我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懊恼的往回走。
双腿沉甸甸的,拖都拖不动。
师父铁青着脸,我也不敢问。
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回去了。
很久以后,一次师父酒后正欢时,我才怯怯的问这个事情。
师父脸一下又拉了下来:“你娃娃!你打的是什么鸟?那是燕子,燕子你知道不?”
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敢往下问,就耷拉着脑袋喝酒。
后来妹弟小余悄悄告诉我,说师父说的,燕子都是成双成对的,是不能开枪去打的。打死了一只,另外一只怎么办?
(06)当着你做的啊
跟师接诊的病人中,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位姓林的电工。男,53岁。
在农村拉电线,中午时分,他爬到电线杆上。
不知道是新电线杆的坑挖的太浅,还是土没有填紧,电线杆一下就倒下来了。
他手一松,先掉下来;紧接着电线杆倒下来,也倒得真不凑巧,实实在在的砸在他的右大腿上。造成股骨下段粉碎性骨折、开放性骨折。
患肢比健侧短8.5cm。
x线屏幕下,清晰可见粉碎的小骨粒有数十块之多。散的象刺猬。会诊的上级医生看了,都摇头,建议截肢。
师父上手术台,先清创缝合,把开放性骨折变闭合性骨折,再牵引下,手法复位。
说来也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们在是x线屏幕下操作的,只见师父的双手轻轻的抚过患肢患处,又轻轻捋了一遍,手法复位就做完了。屏幕下,那“刺猬”的毛刺就全部收起来了,有了“骨”的雏形。无菌纱布覆盖,垫棉垫,小夹板固定,结束。测患肢仅比健侧短2.5cm。
住院70天,扶杖出院。
一年后随访,行走挑抬均无碍。仅仅是患肢比健侧短了3cm。
当时,我怎么也体会不出老师的那个轻柔细腻的手法是怎么做的。
后来,也是一个师父很开心高兴的时候,我请教这个问题。
师父一脸的茫然:“你不知道?我看病的时候做任何事情都是当着你做的啊。你没有看清楚?”
确实,是当着我做的,我也清清楚楚看见了的,可我就是不会。
我就在琢磨,是不是我手力不够?
于是我就天天晚上练习打沙袋,装绿豆,装铁砂......
每天天亮就起床去担水(那时候师父那里还没有安装自来水),水井在师父门前那一阵冲的水田的最下边,上坡担水,虽然只有几百米,也是很过瘾的。21岁的我,跑得脚下生风。
几个月下来,我的手法没有进步,饭量倒是进步了不少,不到九十斤的我长到了一百零三斤。
晚上打沙袋的时候,我打着打着,就自嘲:“哎,这一身傻肉,傻肉!”
(题外话:哎,如今很久没有担水打沙袋了,体重仍然在飞黄腾达,一百四十多斤了。哎,这一身肥肉,肥肉!)
怀念,那段跟师的,花儿一样的日子。
最后编辑于 2023-11-08 · 浏览 7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