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风

夏夜的风总是悄无声息地到来,又静悄悄地离开;她温柔地把圆圆的月亮送进云朵,又送入蓝天;她悠闲地转入车窗,带走忧愁旋即离开;她轻轻地拨动树梢,仿佛拨动琴弦,疲劳的躯体,在她弹奏的夜曲里变得不再僵硬。时钟走过十二时的,深夜,有人在路灯下,喝啤酒吹牛,也有人在无影灯下,忙忙碌碌。

邱柏胃肠道不舒服,到家里的医院看病,医生建议她做肠镜检查,肠镜做完了,诊断是肠道炎症。邱柏做完肠镜检查后,觉得腹痛没有缓解,反倒是有些加重了,此后又辗转了几家医院,甚至去了首都的大医院,只是诊断了肠梗阻,但梗阻的原因是什么,始终也没搞清楚。这天她和一位老友不期而遇,说起来他的情况,老友说起来自己看病的经历,他觉得自己的主治医生老杨,认真负责,推荐邱柏也去找杨医生看看。
雨衣僧像平时一样,送走诊室最后一名患者后,整理了一下桌面,关闭了计算机。由于对温度过敏,他把白色“僧衣”国的严严实实滴,关好房门,在观光梯门口等电梯,准备回病房,这时手机屏幕出现了闪烁,治疗组中有一名患者检查报告提示消化道穿孔。雨衣僧赶紧转身走向了楼梯,一边打电话安排住院医生下医嘱,一边旋风一样,卷回病房。

每个夜班医生都会有自己的法宝,有人是桃罐头逃过一劫,有人是红苹果保证平安,至于火龙果和芒果,那是绝对不能吃的,更不能提。值夜班的时候,小康医生,习惯性地会备上一瓶1升的可乐,一般都选择可口可乐,这能保证他精力充沛地度过一个夜晚。听说要准备夜里急诊手术,小康显得有些兴奋。

雨衣僧刚通过电话,开始向患者交待病情,按照咱们的国情,一般都不会和患者本人详细交待,而是和患者家属,“患者的病情已经不允许我们再继续观察了,我们需要手术探查,虽然手术风险很大,但是刻不容缓,多耽搁一个小时,都会让病情进一步加重,这种消化道穿孔造成感染性休克,是致命的。”家属是患者的姐姐,她表示理解,但是患者的丈夫和儿子不在身边她需要和他们沟通商量。
邱柏的病情复杂,肠镜没有发现肿瘤,什么原因造成的梗阻,穿孔是不是由于梗阻造成的,现在依旧是悬案,但是医疗不是悬疑解谜,容不得等到线索一点点浮现,因为性命攸关,所以刻不容缓。从来没有经历过手术,此时此刻躺在手术床上,仰望屋顶,可以看见熄灭的无影灯,只是腹腔感染造成的疼痛和头晕脑胀,再加上对胃管的不耐受,已经让她不能正常思考,她有对手术的恐惧,也有对未来的担忧。雨衣僧帮助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尽量把它装入蓝色的无菌帽子里面,虽然两个人素昧平生,他还是尽量安慰她说“不要担心,一会儿麻醉生效了,就没有这么难受了,手术结束后,一切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的。”邱柏点了点头,眼角有些泛红,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忧虑,还是得到了慰藉。

小K最后喝了一口已经不再凉爽的可乐,振作了一下精神,也如旋风一样,卷入了手术室,他脱下了自己绿豆沙颜色的小衣,换上了深绿色的手术室小衣,然后开始洗手消毒,心里觉得这应该不是一个漫长的手术,或许会让漫长的夜班,变得没有那么漫长。

杨大夫是位资深的外科医生,身材瘦长,典型的南人样貌,头发卷曲,鬓边花白,眼窝深陷,脸型瘦长,因为瘦骨嶙峋,所以白大衣显得有些飘逸,此刻他神色凝重,但镇定自若。滚轮反复滚动,屏幕上的CT片快速翻动,结论已经在脑海中形成了。雨衣僧已经和邱柏的姐姐交待过病情了,有些问题,他还要和家属再沟通,邱柏和家人比较信任自己,而邱柏现在已经出现了腹膜炎和感染性休克,及时手术或许会让她迎来生机,但是这场手术充满了未知性和危险,不做手术命悬一线,做了手术,能否顺利恢复,也是未知数。

无影灯点亮,柳叶刀装备,“老杨”面无表情,雨衣僧看了看小K,然后扭头对麻醉医生说,“我们开始了啊。”手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逐层进入腹腔后,开始探查,肝脏脾脏,胃,都没有问题,术前高度怀疑的横结肠区域存在严重地粘连,逐步游离显露出横结肠后,可以发现大量脓臭的渗出物,完全符合结肠穿孔的表现,由于炎症太重,游离过程中伴随着出血,小K的任务就是保证术区的清洁,吸引器在小K手里不断移动,红色、褐色、灰色各种颜色的液体通过吸引管离开腹腔,老杨和雨衣僧两个人一点一点慢慢地在接近真相,横结肠距离脾脏很近,过度地牵拉或者暴力分离,都会造成脾脏破裂,一旦发生后果不堪设想,然而似乎穿孔的位置很接近脾脏,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脾曲结肠,还好有惊无险地解剖出了全部横结肠,没有副损伤。邱柏的穿孔,让大家惊呆了,这不是寻常的穿孔,一个针眼,一个小洞,而是两个巨大的破口,几乎三分之二的结肠壁都已经破损了,而且感染波及了周围的小肠和结肠,肠道水肿严重。雨衣僧眉头拧成了死结,老杨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是感叹的声音却从口罩里传来,没见过世面的小K这个时候也不太能插上话了。

无影灯熄灭了,墙壁上的手术时间定格在三个小时,时钟也刚刚来到了“山顶”,老杨捧着切除的破烂不堪的结肠,从交待室回来,“手术也只能这样了,术后能不能度过感染关,还得靠她自己了。”雨衣僧和小K轻轻地把邱柏搬运到了转运车上,接下来的治疗要交给重症监护病房了。
雨衣僧开着车窗,尽量让自己多呼吸一点室外的空气,他喜欢安静的世界,安静的夜空,这里似乎没有生命危机,没有手术风险,更没有患者的苦难,十几个小时的工作,四个小时的手术,让他感到疲惫,也让他对生命有了新的思考。

在重症监护病房住了三天之后,邱柏终于回到了普通病房了,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接受了手术,记忆还停留在手术前的那种疼痛和头昏脑胀的状态,虽然前面还有漫长的恢复期,但是现在血压脉搏血氧都提示大家,她在一步一步走向康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