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医论坛:神经性皮炎临证治验录
神经性皮炎又称慢性单纯性苔藓,是一种以皮肤苔藓样变及剧烈瘙痒为特征的常见慢性瘙痒性皮肤病。本病以20~40岁的青壮年多见,老年及儿童少见。临床有局限性和播散性之分,以局限性为多见。本病一般属中医学“牛皮癣”、“摄领疮”、“顽癣”等范畴。
1.唐定书诊治经验
一、一方为主,辨证论治
唐老认为本病的致病根本在阴血,在立法上极其重视治疗内风及内风产生的条件,这是对朱丹溪“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论述的发展。治以养血熄风,解毒止痒。方以其经验方“养血疏风汤”为基础随症加减化裁。药用制首乌、生地、当归、丹皮、赤芍、蝉衣、僵蚕、乌梢蛇、夜交藤、炒枣仁、合欢皮、甘草。其中制首乌、生地、当归养血活血,滋阴润燥,以达到调和血分平内风的效果。僵蚕熄内风,蝉衣祛外风,配伍乌梢蛇更能入血入络,以搜剔隐伏之风邪,增强祛风止痒的效果。《内经》云:“诸痛痒疮,皆属于心”,故用夜交藤、炒枣仁、合欢皮安神止痒,同时改善睡眠。
热盛加栀子、石膏等;阴虚血燥加二至丸,赤芍改为白芍;血虚加鸡血藤,生地改为熟地。
二、中西结合,提高疗效
大部分神经性皮炎患者瘙痒剧烈,甚至影响正常的学习和工作,同时过度的搔抓又会加重病情,日久皮肤增厚影响美观。唐老认为适当的应用抗组胺药缓解瘙痒症状,外用中效激素软膏改善皮损,也是十分重要的。中西结合可以提高疗效,缩短疗程,减少复发。
三、重视日常调摄,心理疏导
唐老认为神经性皮炎作为一种与神经调节,精神心理状况关系密切的瘙痒性皮肤病,日常调摄和心理疏导是十分必要的,关系到病情的发展和复发的预防。应注意保持心情舒畅,乐观及良好的睡眠;避免精神刺激,保持情绪稳定;少食辛辣食物、海鲜及酒类;穿柔软棉质衣物;尽量避免摩擦及搔抓。
2.曲竹秋诊治经验
一、风、湿、热为主要病因
曲教授根据多年的临床治疗经验,认为神经性皮炎主要是风热、湿热、血热相互搏结,壅滞于肌肤而发生。初起多因情志不遂,郁闷不舒而起,七情内伤,五志化火,伏于营血,产生血热,血热生风,风盛则燥而发病;或肝旺克土,脾虚湿困,水湿停留于肌肤,复感湿热之邪而发病。中医有“风盛则痒”之说。故本病以剧烈瘙痒为主症,因而反复搔抓,复又热盛伤津,肌肤失养,而见皮肤增厚呈苔藓样变。热邪燔灼血液,充斥脉络,故见皮损处色深红。湿热久恋,导致正气亏损,而使病情迁延不愈,反复发作。
二、清热凉血、祛风利湿为治疗大法
曲教授紧扣病因病机,确立了清热凉血,祛风利湿之治疗原则,并采用内服与外敷合用的方法。
内服方以四妙散合用犀角地黄汤加减:苍术、黄柏、薏苡仁、牛膝、水牛角、生地、牡丹皮、赤芍、桃仁、红花、地肤子、白鲜皮、生甘草。
外用方药用地肤子、白鲜皮、苦参、黄柏、川椒、防风以清热化湿解毒,祛风润燥止痒。
三、辨病辨证结合,随证加减
曲教授特别注意辨证与辨病相结合,临床运用上述基本方时需视患者具体情况随证加减。此病病程较长,由于久病必瘀,久病入络;同时由于瘙痒剧烈,患者多存在情志不畅,肝气郁滞,气滞而血瘀,故患者多存在血瘀之证。
见皮损处色深红紫黯,入夜痒甚,此时应加重活血化瘀药,常加用丹参、当归、鸡血藤等,以加强活血祛瘀之力。若患者痒甚,难以忍受,可在内服方中加重地肤子、白鲜皮的用量,以增强祛风止痒之功。更甚者,加入虫类药物,如全蝎、僵蚕等以入络搜风,加强散风之效。此外,曲教授还擅长将辨证论治与中草药的现代药理作用相结合。
例如,西医治疗神经性皮炎多采用局部镇静、止痒的方法,多用糖皮质激素,能暂时缓解患者剧烈瘙痒的症状。现代药理研究表明,生甘草具有抗变态反应作用,其甘草酸在结构上与糖皮质激素相似,在体内可延缓皮质激素的代谢,可作为皮质激素的替代治疗。故在处方中选用生甘草常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3.廉凤霞诊治经验
一、识病机,注重“肝郁”、“脾虚”在发病中的作用
关于神经性皮炎病因,中医学文献中早有精辟论述。如隋·巢元方《诸病源候论》言:“干癣……皆是风湿邪气,客于腠理,复值寒湿,与血气相搏所生。”及清·程国彭《医学心悟》曰:“顽癣乃湿热凝聚,虫行皮中,有顽浓坚硬者,俗称牛皮癣”。可见,古人认为此病多因脾经湿热或肺经风毒客于肌肤腠理之间,遇外感风湿热邪,以致阻滞肌肤,血虚生燥,肌肤失荣所致。
现代研究认为,神经性皮炎发病与精神因素有直接的联系,例如因情志波动、精神过度兴奋、忧郁、紧张、焦虑、恐怖或神经衰弱,造成大脑皮层的调节功能紊乱,或过饮醇酒、咖啡等兴奋饮品,及服用某些作用于神经系统的药物等均为发病诱因。
中医学认为肝主风、主藏血、主情志疏泄,且有助后天脾胃运化气血之功,如《血证论》所说:“木之性主于疏泄,食气入胃,全赖肝木之气以疏泄之而水谷乃化”。且肝喜条达,恶抑郁,若长期情志抑制,思虑伤脾,加上饮食不节,过食辛辣以及劳倦内伤致使肝脾功能失调,引发本病。
木郁克土,“肝郁致癣”:此型多见于青年或中年人,由于情绪过激,肝气升发太过而化火;或因工作紧张、焦虑,肝失疏泄,气郁化火;或因肾水不足,水不涵木,阴不制阳而导致肝阳上亢,阳亢则热,热极化火。而肝木疏土,可助脾升胃降,故得水谷精微代谢平衡。若肝郁气结,疏泄失职,木郁则土不达,火热灼伤气血而发于肌表起病。临床表现为皮损色泽鲜红,无鳞屑,瘙痒剧烈,每遇情绪抑郁而加重,舌质红,苔薄黄,脉弦细或弦数。
土虚木乘,“脾虚致癣”:此型多见于素体脾胃虚弱,或饮食失节,过食辛辣损伤脾胃,脾失健运,气血精微运化失常,土虚日久则使木来克,致使脾运化无力,水谷精微蕴而化热,随肝主升而循经上扰,发于肌肤。临床表现为皮损潮红,有鳞屑,瘙痒明显,伴见食欲缺乏,腹胀,乏力,周身困重,舌质淡,边有齿痕,舌底脉络曲张,舌尖红,脉沉或弦。
二、论治法,注重调理肝脾,兼顾他脏,分辨主次
常见临床治疗神经性皮炎的内服药物大多为凉血清热、活血化瘀、搜风平肝、渗利湿热之类,尤以具有凉血、清热、润燥之药为众,另外久病者配合活血化瘀、虫类搜风通络亦较广泛。而从肝脾结合论治此病者较少,且肝脾失调不是一个简单的概念,若能以此为着眼点深入地探讨其神经性皮炎病机、症状,合理地确定治则治法及遣方用药,便能提高临床疗效。
首先,“肝郁致癣”为在肝病传脾所致肝脾失调的病理变化基础上,复感风、寒、湿、热而成,此型临床绝非少见。
仅“肝郁”所见,包括疏泄太过(肝旺)与不及(肝郁)两种。所谓太过,是指肝气上逆的病理变化。临床在皮损难忍的基础上伴见头晕目眩,面红目赤,急躁易怒,脾失健运等。另肝之疏泄不及,可影响脾胃之升降,属实中挟虚之病机。临床在皮损难忍的基础上伴见精神抑郁,胸胁胀闷,善太息等。
其次,“脾虚致癣”为在脾病及肝而成脾虚肝郁证基础上复感所得。患者往往先有食欲缺乏,食少便溏,面色萎黄等,后见胸闷,叹息等肝郁表现,后因皮损难忍而掩盖其病机,临证应该注意。
既然本病所发可在肝脾,或以肝郁为主,或以脾虚为主,因此治疗上可通过调理肝脾,兼顾他脏,灵活用药。如肝脾与肺主要表现在气的方面,肺所主之气来源于脾胃,其气机宣降又赖于肝脾的调畅,因此临证治以培土生金,扶金抑木,使肝风平息,气血生化有源,肺金始能将气血精微布散到全身肌肤;肝脾与心主要表现在血的方面,心所主之血来源于脾胃,其运行又赖于肝的调节和脾的统摄,临证治以健脾生血,柔肝养血,肌肤得养;肝脾与肾的关系主要表现在阴阳平秘方面,即火土不调,乙癸不能互济所致肌表失养,临证多见于年老或久病之人,血液不能濡养肌肤而发本病,此时可协调肝、脾以生养后天气血,缓图以治。
但是必须注意“肝郁致癣”与“脾虚致癣”也有先后主次之分。
如前所论“土虚木乘”一型,临床可见脾虚湿困,升降运化失职,水湿停聚,痰浊乃生在先,后反侮于肝例证。此时应详审病因,若先见食欲缺乏呕恶,四肢倦怠,继则胸胁胀满,甚至疼痛,此为脾病及肝,则以健脾化湿为主,佐以调肝。若情志忧郁,胸胁胀痛,食欲缺乏,倦怠乏力,多为肝病及脾,当以调肝为先,佐以健脾。
另外用药应顺应肝脾之生理特点,切忌过用辛热、苦寒之品,亦不宜妄用破气动血、滋阴呆补之药,旨在疏肝不伤阴,活跃中焦,畅达脾胃,治本为要。
4.朱仁康先生诊治经验
朱老认为神经性皮炎应列入中医癣门。由于其往往顽固难愈,统称为“顽癣”。临床上由于皮损形态的不同又有牛皮癣、风癣、刀癣等不同名称。
牛皮癣,如牛领之皮厚而坚;风癣,即年久不愈之顽癣也,搔则顽痹,不知痛痒;刀癣,轮廓全无,纵横无定,后者类似泛发性神经性皮炎。此外,如《巢氏病源》记载:“摄领疮如癣之类,生颈上,痒痛,衣领拂着即剧”。不但说明了项后为本病好发部位,而且指出发病与物理摩擦的关系。
朱老分析本病病因认为以内因为主,由于心绪烦扰,七情内伤,内生心火而致。
初起皮疹较红,瘙痒较剧,因心主血脉,心火亢盛,伏于营血,产生血热,血热生风,风盛则燥,属于血热风燥。
病久,皮损肥厚,纹理极重,呈苔藓化者,此因久病耗血,风盛则燥,属于血虚风燥。
临床分为限局性和泛发性两大类型。辨证论治限局性以外治法为主,泛发者以内治法为主。
一、血热型
多见于初发不久泛发性皮损。由于心经有火,血热生风,风胜则痒。症见成片红色小丘疹,痒甚,舌质红,苔薄白,脉弦滑。治宜凉血清热,消风止痒。药用经验方皮癣汤:生地30g,丹皮、赤芍、苍耳子、白鲜皮、苦参、地肤子、黄芩、生甘草各9g。
二、风燥型
多见于日久泛发性皮损。由于日久风燥伤血,肌肤失养。症见瘙痒无度,皮肤浸润肥厚,呈苔藓化,舌淡苔净,脉细滑。治宜养血润燥,消风止痒。药用风癣汤:熟地12g,当归、白芍、丹皮、红花、荆芥、苦参、白蒺藜、苍耳子、白鲜皮各9g。
三、风盛型
多见于弥漫性皮肤湿润肥厚的皮损。属风邪郁久,未经发散,蕴伏肌腠。症见几年至几十年顽固之症,周身剧痒,状如牛领之皮,脉弦,舌质红,苔黄。治宜搜风清热。药用乌蛇驱风汤:乌梢蛇、荆芥、防风、羌活、川黄连、黄芩各9g,金银花12g,蝉衣、白芷、生甘草各6g。
4.张志礼先生诊治经验
张老认为神经性皮炎属于皮肤神经功能障碍性皮肤病,临床表现以皮损对称分布、苔藓样改变、阵发性剧烈瘙痒及很少倾向湿润为特征。中医称为“顽癣”、“干癣”、“纽扣风”、“牛皮癣”、“摄领疮”等。意指此病干燥不流水,厚者犹如牛项之皮,厚而且坚。
一、肝经郁热型
多见于女性,因情志不遂,闷郁不舒,肝气郁结,失于条达,兼感风邪而致郁久化火,外犯肌肤而成。见全身瘙痒,皮损色红。肝火上炎,故见心烦气急,口苦咽干。肝失疏泄,气机不畅,故见月经不调。治宜疏肝理气,清热散风。药用柴胡、枳壳疏肝理气;龙胆草、栀子清泻肝火;生地、丹皮凉血清热;当归、赤芍、白芍、首乌藤、钩藤养血活血,熄风止痒;防风散风止痒。平抑肝火之后,再以当归、生地、熟地、赤芍、白芍、丹皮养血柔肝,以此为本,配以全蝎、乌梢蛇、刺蒺藜、皂刺养血驱风止痒,并捜血中之余风。
二、风湿蕴阻型
风湿邪气客于肌肤,瘙痒难忍,皮损粗糙肥厚,久之耗伤阴血,导致肌肤失养而成痼疾。治宜祛风除湿,养血润肤。药用全蝎方加减:全蝎、防风、浮萍、刺蒺藜、苦参、白鲜皮、秦艽、地肤子、当归、首乌藤、生地等。
三、血虚风燥型
多见于老年患者,或素体虚弱者。心脾两虚,心主神明,心血不足,故血虚风燥,肌肤失养,皮损干燥肥厚。治宜养血润肤,祛风止痒。药用止痒合剂加减,以当归、川芎、赤芍、白芍养血润肤;首乌藤、珍珠母、炒枣仁养血益心,安神止痒;再以鸡血藤、红花养血活血润燥;防风、白鲜皮、浮萍、全蝎驱风除湿止痒。
6.欧阳恒先生诊治经验
一、湿热并重型
多见皮损暗秽,舌红苔腻,脉弦缓或弦数。治以清热除湿。常用苍术、黄柏、槟榔、大黄、桃仁、防风。方取苍术、黄柏清热燥湿;槟榔、大黄攻下逐湿,使邪有出路;桃仁、防风活血祛风。
二、血热生风型
皮损常较为广泛,颜色潮红,舌红苔薄黄,脉弦数。治以清热凉血活血。常用石膏、生地黄、黄芩、泽兰、三七、苦参、枳壳、大黄。方取石膏、生地黄、黄芩清热凉血;泽兰、三七、苦参活血散风;枳壳、大黄理气通下,给瘀热以出路。如血热伤及阴血,肌肤失养而致皮损淡红、脱屑,可于上方中酌加当归、丹参以养血润肤。
三、顽风阻络型
多见久治不愈,皮损暗红或紫暗,肥厚粗糙呈苔藓样变,舌质紫暗或有瘀斑,脉弦。治以活血搜风,除湿通络。常用桑枝、地龙、全蝎、皂角刺、槐花、牡丹皮、泽兰、三七、猪牙皂。方取桑枝、地龙、全蝎、皂角刺搜风通络;槐花、牡丹皮、泽兰、三七凉血活血散瘀;猪牙皂利九窍,通肺及大肠气,涤荡胃肠湿滞。
以上三型是欧阳老临证辨治神经性皮炎的基本体系,概以风湿热立论,兼秉治风先治血之意。
由于患者的个体差异,临证多有风、湿、热、瘀程度不一,加之治疗过程中病邪的消长,而出现病机主要矛盾的转化,故当细细审查,区别用药。
如痒甚者可加荆芥、防风、羌活、白鲜皮、白蒺藜、苦参、佛手以祛风止痒;顽湿不化加祛风湿药,如秦艽、威灵仙、徐长卿、桂枝,于诸凉药中温化湿邪;血热重者可加水牛角;瘀重者加炙炮山甲、皂角刺,以活血通络;如患者素有夜寐欠安,可加甘麦大枣汤以调养心神。
神经性皮炎多有脾胃内生之湿热,阻滞肌肤。因肺主皮毛,肺与大肠相表里,皮肤腠理的湿热瘀滞之邪亦可经通下法排出,故欧阳老施治时尤其注重给邪以出路的治疗方法。
只要患者无脾胃虚寒,无腹泻便溏,都可适量加入枳壳、槟榔、大黄、猪牙皂等理气通下之品。其中大黄不必后下,可缓和其峻攻之性,又兼得其清热解毒、活血化瘀之功。如无明显大便干燥者,常用大黄6g;如大便干燥者,常用大黄10g。但若老年体弱,大便干燥者,则须改用火麻仁以润肠通便。
给邪以出路的思路验之于临床,往往取得满意的疗效,一般患者均能耐受,不至于泄泻不止。倘若有泄泻而不能耐受者,则须停用通下法,加入白术、山药调养脾胃。
欧阳老临证也重视中西医结合和发挥患者的主观能动性,常配合外用皮质类固醇制剂,内服抗组胺药对症止痒,并说服患者尽量克制搔抓,以取得事半功倍的疗效。
注:具体治疗与用药请遵医嘱!本文选摘自《皮肤病中医经验集成》,徐三文、梁延平、唐岛主编,湖北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2010年4月。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仅供参考学习,不做用药指导,请勿以身试药。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