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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底封针疗法:脑瘫儿被扎几十针注射“神药”,花费上万疗效不明?

丁香评论员 · 最后编辑于 2022-10-09 · 来自 Android · IP 山东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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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帖子发布于 5 年零 280 天前,其中的信息可能已发生改变或有所发展。

“(这里)接收的孩子都是发育缓慢的,基本可以自己康复,根本不需要封针。但家长被医生忽悠得如临大敌,做了封针。”一位家长说,“孩子恢复健康,就各种吹捧封针效果如何好。但真正的脑瘫儿童,根本不会出现任何起色。”

文|每日人物李涵沁 赵一玮 编辑|王辉


近日,有患儿家长微博爆料,称河南郑州大学附属三院独有的脑瘫治疗手段“封针”,扎针头皮的剧烈疼痛令孩子无法忍受,“每次都是六个大人按着孩子”,“孩子差点疼得过去了,舌头都咬烂了”。同时,也有家长揭露注射所用药剂,是“脑蛋白水解物、骨肽、神经节苷脂等假西药”,安全隐患极大。


据公开资料显示,封针疗法由郑大附属三院的万国兰教授首创,号称向患儿的头皮“穴位”注射药剂,不但能够很快治愈脑瘫,还能“比同龄孩子更聪明”。据河南当地媒体报道,自1992年10月该疗法问世以来,治疗儿童脑瘫累计5万多人次,甚至有人跨越重洋从国外赶来赴诊。


每日人物调查发现,有家长反映万国兰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就判断称重度脑瘫,而且了解到该疗法只是让孩子白白受罪,故对万国兰产生质疑。此外,从万国兰的发表相关论文来看,动物实验明显晚于临床实验,此外采用风险药物也未影响相关论文发表。


截至目前,郑大三附院未就该疗法作正面回应。


“最后悔带她去封针,去受罪”


2013年,徐欢的女儿朵朵在三个月大时被诊断为重度脑瘫。


当时徐欢注意到朵朵无法竖头、目不追视,在梅州当地医院检查后,核磁共振结果显示朵朵脑发育不全。根据该院开出的治疗方案注射了几个月的鼠神经(药物),孩子情况毫无起色。


有病友推荐郑大附属三院的封针疗法非常厉害。为给孩子治病,徐欢带着六个月大的朵朵赶去河南。不过,因挂号的患儿家庭众多,以及“不接病情严重的脑瘫患儿”,徐欢当时并没有挂上封针疗法的发明人万国兰的号。


在郑大三附院暨河南省妇幼保健院的官网上,万国兰被称为儿童康复科创始人,她全球首创“封针”疗法改变了数十万脑瘫患儿的命运。从1991年起,万国兰为了发明“封针”曾以身试针,被誉为“大爱无疆,医者仁心”。



资料显示,万国兰毕业于北京医科大学74级,目前系郑州大学第三临床学院教授、研究生导师,同是担任郑大三附院儿童康复科的荣誉主任。


当地媒体曾报道万国兰,称“封针”疗法能让脑瘫患儿恢复如常,乃至比同龄孩子更智慧;让曾经的脑瘫患儿,成为省级跳舞、钢琴等才艺角逐领奖台上的小明星;让郑大三附院成为世界各地患儿家属眼中的生命绿洲。“疗法创始人万国兰,被孩子们亲切地称为‘万姥姥’。”


后来徐欢选择了该科室的其他医生给朵朵治疗。


徐欢向每日人物描述,封针一个疗程为期十天,治疗过程是将鼠神经与神经节苷脂打入孩子的“头部、手掌、脚底”等多处穴位,由于所用针头较粗,每一针都会扎出血,需要家长不断帮孩子清理。

一个疗程结束后,朵朵并没有好转,还出现了抵抗力下降、癫痫等症状。但医生表示这并不是封针的副作用,并在复诊时告诉徐欢“哪怕孩子不做封针,迟早也会(因病情加重而)癫痫”。出于对医生的信任,徐欢还是带着朵朵做完了第二个疗程,前后花了将近十万。


可孩子依然连头都没法抬起来。“我最后悔的就是带她去封针,去受罪。”回想起当时的决定,徐欢倍感自责。


与徐欢的经历类似,老家河南商丘的任晓发现孩子疑似脑瘫后,经人介绍前去郑大三院求医万国兰。然而,在回忆这段经历时,他认为这位著名脑瘫领域专家并不如传说中那般可信。


任晓的儿子糖糖出生于2016年年末,因吸入羊水患上新生儿缺血缺氧性脑病。出生四十天时,直接被万国兰断定为重度脑瘫。


据任晓回忆,糖糖CT检查结果显示“双侧额颞叶蛛网膜下腔稍增宽”,其他一切正常。但万国兰拿到检查报告,看了一眼就说孩子是重度脑瘫,并立即让夫妻二人为孩子办理入院手续,准备封针治疗。


任晓觉得不妥,后来带着孩子离开。期间,一名三岁左右前来复诊的男孩状态,证实任晓的判断。“那孩子扎针扎得都麻木了似的,我就更不敢让糖糖采用封针疗法。”任晓说道。


他还从孩子母亲获悉到,每次封针治疗都会在孩子的头上扎几十根针,并辅以药物注射。那位母亲还表示,已经进行一个疗程,效果并不好,可万教授表示封针治疗还需继续。


之后任晓带着糖糖去了郑州市儿童医院。医院随后对孩子做了脑干测听、肌张力测试、行为能力评测等一系列检查结果的显示,糖糖只是肌张力有些过高,问题并不严重。


今年九月,任晓与妻子带孩子去做检查,结果显示除语言表达能力稍有欠缺外,其他无恙。


而真正的脑瘫患儿朵朵,在经历了一个疗程的封针治疗后,毫无起色。


带着孩子回广东后,徐欢继续让朵朵在当地妇幼保健院接受治疗。如今想来,她认为郑大附属三院的封针疗法就像一场骗,。局。


“封针”疗法疑云:临床晚于动物试验,药物不断变化


万国兰最早可查的论文《误诊为雷诺氏病的全身硬皮病1例报告》发表于1991年。此后8年间,她相继发表了6篇关于幼儿病的文章。研究方向包括风湿性心脏病、婴儿肝炎和癫痫。直至1998年,她才从癫痫患儿的病因分析转向脑瘫。


1999年发表的《440例脑瘫患儿的康复治疗》一文中,万国兰对440例患儿临床治疗使用了“维他命B1+B2的穴位封闭治疗”方法,对患儿的穴位进行少量维生素B注射,论文结果显示该疗法总有效率高达96.81%,年龄小的患儿基本恢复正常。


自此以后,万国兰投入对 “封针”疗法的研究实验。从1999年到2010年,万国兰陆续发表22篇与“封针”高度相关的学术论文,担任第一作者、第二作者的篇数高达17篇。


回顾万国兰的研究轨迹,每日人物发现其有关“封针”的研究疑点重重。


按时间顺序,1999年万国兰临床使用了“封针”疗法,四年后才发表了第一篇用电针对新生大鼠的动物实验研究论文。直到2010年,有关新生大鼠的动物实验论文仅有四篇,样本大鼠共191只。换言之,万国兰的动物实验明显晚于人体的临床实验,且动物样本数也远少于患儿数。


除此,该治疗方案本身也并不成熟。


每日人物回顾万国兰的研究,发现其所谓的 “封针”疗法也在不断变化。药物除最开始的维生素B,还尝试过注射脑活素针、鼠神经、肉毒素A,以及对实验大鼠使用过的电针。


疗法名称在六年间也发生了四次变化。一开始被称为“联合头部穴位封闭”,到2003年,称呼变为“位点加穴位药物注射”;2005年,称呼简化为“位点注射”,不到一年,叫法又变成 “头皮药物注射疗法”。直到2010年,称呼才固定为“位点加穴位”药物注射,对外则称“封针”疗法。


相较而言,万国兰的临床研究论文发表却十分顺利。


2000-2007年间,她在《中国组织工程研究》上发表相关文章达5篇,这本由中国康复医学会主办,被北大核心收录的刊物影响因子为1.437。在万国兰的这5篇论文中,共应用了1799例患儿的临床治疗数据,且论文中均表示监护人对治疗方案知情、同意。


每日人物致电该刊编委会,对方表示万国兰的发表时间距现在已久,他们也不清楚情况。


不过在2010年后,万国兰再未发表过学术论文,研究主力由脑瘫康复治疗中心其他人接棒。


与万国兰相比,现任康复科主任朱登纳的合作单位更多,论文引用量和学术成果数都翻了近两倍。万国兰论文的合作者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朱登纳、牛国辉、孙莉,也均供职于郑大三附院,担任大科主任或副主任医师。


封针注射的“万能神药”,国外已下架,国内却开花


相较万国兰论文的疑点,“封针”疗法注射的药物风险更大。


具有中医学硕士学位的母婴育儿博主“微微辣vera”向每日人物提供的消息称,“封针”给幼儿注射的主要是“脑蛋白水解物、骨肽、神经节苷脂等假西药”。


9月28日,每日人物致电郑大三附院儿童康复科询问,得知“封针”目前注射的药物为脑活素针剂、鼠神经,主要面向不到一岁的患儿:“年龄太大的孩子就不适合了,因为太疼,可能按不住。”


徐欢向每日人物证实,女儿朵朵注射的正是鼠神经。这种别名苏肽生的药物,被广泛应用在小儿脑瘫治疗中,但存在注射痛感强、对部分患儿可能致敏的副作用。


不过,在苏肽生的药物说明上,提及研究中尚无儿童使用该药。而神经节苷脂则是一种被多次起底的“神药”。

今年八月,多家媒体曝光神经节苷脂疑似导致患者全身瘫痪,12起与该药物有关的诉讼案中,有11起直指医院使用该药导致吉兰-巴雷综合征,使患者伤残或死亡,1起为该药物过敏导致患者死亡。


神经节苷脂原研药名为Sygen,至今未被批准在美国上市,在欧洲也因为各种风险而被多国下架,但在国内却全面开花。目前,市面上销售的神经节苷脂全部为国产品牌,生产商包括哈尔滨医大药业、齐鲁制药、吉林四环制药、吉林英联生物制药等多家药企。因中成药注射液屡陷风波的步长制药也赫然在列。


步长制药生产复方脑肽节苷脂注射液和复方曲肽注射液,是含有神经节苷脂的复方注射剂。据其2018年财报显示,仅复方脑肽节苷脂注射液单项收入为5.05亿元,



复方曲肽注射剂 | 图源网络

据数据显示,单神经节苷脂一类药物在2018年的销售额近40亿元。


在2019年6月国家卫生健康委发布的第一版《重点监控合理用药药品目录》中,神经节苷脂排名第一,而排名第16的脑蛋白水解物,正是万国兰在“封针”疗法中使用的另一种药物,还未被起底。


这种商品名“施普善”的药物,别名脑活素,主成分牛血清白蛋白,原研厂家为奥地利艾威特药品有限公司,号称“西药中的生物药”,价格昂贵,一盒五支共50ml,售价超过235元。


2016年,因为生产与注册工艺不一致,原研厂家被国家药监局发布公告停止进口。因此,目前市面上流通的脑活素主要为国产制剂,可查到的厂家和药品记录有109条,产量不小。


奇怪的是,在国家临床试验、药物临床试验登记与信息公示平台上,均查不到任何脑蛋白水解物的临床实验记录。在美国和欧盟临床实验中心官网上,相关记录共20余条,但该药至今未被FDA和EMA批准。

也就是说,在美国和欧洲均未获准上市的脑活素,在国内也缺乏相关记录。


2017年初,药监局修订该品类说明书,新增不良反应:可能导致过敏、全身性损害、呼吸系统损害、消化系统或心血管系统损害、给药部位损害等,注射剂更易出现副作用,如老人与幼儿使用出现以上不良反应、应立即停药。


同年底,知名国际医药数据库Cochrane发文指出脑活素并未显示出应有益处,该药剂可能增加不良风险。


然而,这些显而易见的风险药物,让实施给新生儿的“封针”疗法更显耐人寻味。药物是怎么流通于市,又怎么被医院引进,被医生打到婴幼儿的头皮里?这个过程还不为人知。


目前,朵朵的病情仍然没有好转,徐欢不想再提“封针”治疗的经历;糖糖则十分健康,完全没有当初被诊断为“脑瘫”的问题。在郑大三附院暨河南省妇幼保健院的儿童康复科,“封针”治疗仍在如火如荼的展开,家长络绎不绝,“一号难求”。


截至发稿,郑大三附院未就此事对每日人物作正面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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