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VID-19疫情对儿童呼吸道感染病原流行病学影响

本文推荐引用格式：

郝创利, 蒋吴君. COVID-19疫情对儿童呼吸道感染病原流行病学影响[J]. 临床儿科杂志, 2025, 43(3): 163-167 DOI:10.12372/jcp.2025.24e1156

HAO Chuangli, JIANG Wujun. Influence of COVID-19 epidemic on the epidemiology of pathogens causing respiratory tract infections in children[J]. Journal of Clinical Pediatrics, 2025, 43(3): 163-167 DOI:10. 12372/jcp.2025.24e1156

本文作者：郝创利  蒋吴君

作者单位：苏州大学附属儿童医院呼吸科（江苏苏州 215000）

摘要：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疫情暴发后全球不同地域、不同病原体所致儿童呼吸道感染的流行病学发生了变化，我国同样也发生了类似情况，这些改变为临床儿童呼吸道感染的预防和诊治增加了很大困难。因此本文旨在总结疫情后儿童呼吸道感染不同病原体流行病学的变化，以期为该病的精准化预防和治疗提供一些思路。

关键词：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非药物干预措施；呼吸道感染；儿童

在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疫情流行期间，儿童多种呼吸道感染的发病率有了显著下降，这些病原体包括病毒、细菌以及非典型病原体等^[1-2]。引起此种现象的原因尚未明确，可能与疫情防控期间实施的非药物干预措施（non-pharmaceutical interventions，NPIs），如保持社交距离、佩戴口罩、勤洗手、减少人际接触等相关。NPIs不仅有效切断了病毒的传播链，也减少了儿童与其他病原体的接触，从而降低了多种呼吸道疾病的发生率，同时由于疫情影响了相关疫苗的接种，儿童缺乏必要的免疫刺激，形成了所谓的“免疫债”^[3]，导致疫情后儿童中对呼吸道病原易感的人群比例增加。NPIs取消后，相较于病毒性呼吸道感染的率先暴发，支原体感染暴发的时间较晚^[4]。COVID-19疫情大流行期间多种病原体流行病学特征的改变，增加了儿科医师对于呼吸道感染诊治的难度，因此，本文就COVID-19疫情后儿童呼吸道感染不同病原（包括病毒、细菌、非典型病原体）流行病学的改变进行总结，为儿童呼吸道感染预防和诊疗的精准化提供一些思路。

1  疫情对呼吸道病毒流行病学影响

1.1 呼吸道合胞病毒

呼吸道合胞病毒（respiratory syncytial virus，RSV）是导致5岁以下儿童下呼吸道感染的主要病原体。在COVID-19疫情大流行之前，RSV在温、热带地区呈现出明显的季节性流行特征^[5]。然而，在疫情大流行期间，RSV 的季节性传播发生了变化，在非典型的RSV季节出现了流行高峰^[1]。

来自英格兰5岁以下儿童RSV流行病学变化的研究显示，在COVID-19疫情大流行前，RSV每年活动的高峰期均在12月。在2020年冬季，由于实施了NPIs，呼吸道病毒的传播受到了抑制；在2021年夏季（减少NPIs后）出现了非季节性RSV流行，并持续到秋季 ；而2021年冬季的病例与大流行前同季相比却减少了26.9%^[6]。RSV反季流行可能源于长期的病毒低水平暴露导致的人群免疫力下降，这也被称为RSV“免疫债”。国内研究也证实，在疫情期间，2020年RSV阳性率下降39.8%，儿童RSV抗体水平显著下降，2021年RSV阳性率较疫情前同期上升70.7%^[7]。

疫情前RSV感染患儿以<2岁婴幼儿为主，而疫情后RSV感染患儿的年龄显著高于疫情前水平，本团队研究发现疫情后RSV暴发年各年龄组患儿RSV阳性率均显著升高，且年龄越大，RSV阳性率升高的比例越高^[7]。

在NPIs解除后，全球多个地区发生了RSV的大流行，不仅导致RSV感染病例数增加，且住院患儿的临床症状比疫情前更为严重。2021年夏季，以色列等全球多个国家经历了RSV感染大流行，儿科病房和儿科重症监护病房的患儿显著增加，而儿童重症监护病房内需要有创呼吸机辅助治疗的危重型肺炎也明显增多^[8-9]。

1.2 流感病毒

季节性流感是指4种亚型（甲型H1N1、甲型H3N2和两种乙型谱系）在人群中的传播，引起流行性感染^[10]。中国和美国流感病毒活动时间的建模研究显示，COVID-19疫情开始时，流感病毒感染率显著下降，而2020年冬季，中国的流感病毒活动仍受到抑制^[11]。中国2020—2021年的监测报告显示，与上一年相比，流感病毒活动虽略有增加，但各地区流感病毒感染高峰呈现区域差异，且活动水平仍低于疫情前水平^[12]。

然而有研究发现，在病毒传播率低的社区，发生了流感病毒疫情。美国西雅图流感病毒研究的数据表明，2022年春季，随着NPIs的放松，甲型H3N2病毒的流行率显著上升^[13]。在我国，2022年年末移除所有管控措施后，在2023年3月开始依次出现甲型流感和乙型流感的大流行^[14]。这些流感病例的增加可能与NPIs取消后，人群普遍缺乏抗原刺激导致的群体低水平抗体有关。

NPIs在减少流感的疾病负担方面发挥了作用，但不能忽视NPIs放松后流感的反弹情况；同时也需要进一步关注流感病毒感染所致重症病例的增多。

1.3 鼻病毒

相比RSV、流感病毒在疫情后一段时间内受到明显抑制，鼻病毒（rhinovirus，RV）的流行趋势则有所不同。澳大利亚研究人员发现，从2020年第22周开始，RV的检出率远远高于平均水平，这与大多数呼吸道病毒下降的流行趋势完全不同^[15]。日本学者报道在COVID-19疫情期间，与流感病毒、RSV等呼吸道病毒感染率出现下降不同，儿童RV感染率出现明显上升^[16]。首都儿科研究所团队就COVID-19疫情前后北京地区RV流行情况进行分析，发现疫情初期，2020年2至5月RV检出率与疫情前同期相比下降了94.6%；但伴随着北京地区学校和幼儿园重新开放，从2020年6月份开始，RV阳性检出率迅速上升（13.7%），8 月份升至最高点（37.2%），显著高于疫情前8月份的水平（22.5%），并且这种上升趋势在学龄前期和学龄期儿童中更为明显^[17]。在COVID-19流行期间，NPIs导致的传播途径的阻断对抑制RV的流行有重要作用，而RV在儿童之间的再度流行与学校和幼儿园的重新开放密切相关。

1.4 其他呼吸道病毒

与流感病毒和RSV一样，季节性人类冠状病毒、人类副流感病毒和人类偏肺病毒在COVID-19疫情初期NPIs实施时，其传播显著减少^[18-20]。这3种病毒都是副黏病毒科的负链RNA病毒，具有病毒包膜，主要在儿童中传播，并具有明显的季节性特征。疫情流行后期，这些病毒都出现了反弹，与学校重新开放和NPIs减少相关。

在COVID-19疫情初期，腺病毒和呼吸道肠道病毒仍然持续存在，但流行水平都有所下降，且与流感病毒和RSV相比，这两种病毒的病例数波动较少^[21]。腺病毒的持续存在可能归因于其缺乏病毒包膜以及具有环境稳定性，并且在感染者中排毒时间较长，导致其能被持续检测到^[22]。

2  疫情对呼吸道细菌流行病学影响

2.1 肺炎链球菌

肺炎链球菌是一种革兰阳性球菌，在自然界中广泛存在，它定植于健康人群的鼻咽部，在儿童中定植率最高，然而其在呼吸道的定植受疫苗接种、宿主免疫、呼吸道微生物群和病毒共感染的影响^[23]。肺炎链球菌感染是引起儿童脑膜炎、社区获得性肺炎和中耳炎的最重要病原体。

COVID-19疫情期间肺炎链球菌感染病例显著减少^[24]，其原因可能包括：各个地区NPIs的实行减少了人与人之间的病原体传播，包括病毒传播的减少，降低了合并细菌感染的风险^[25]。在取消NPIs后，来自重庆的研究发现在2022年年末出现了肺炎链球菌感染的流行^[26]。来自巴西的研究也发现2022年起肺炎链球菌感染发病率显著升高，而流行的血清学亚型与疫情前无显著差异^[27]。此外，2022年年末至2023年年初，来自德、法等多国的研究均报道了侵袭性肺炎链球菌感染的病例出现显著增加^[28]，且侵袭性肺炎链球菌感染好发于易感染RSV和流感病毒的儿童^[28]。“免疫债”及其引起的反复呼吸道病毒感染（尤其是RSV和流感病毒）、疫情期间疫苗接种率的下降均被认为与肺炎链球菌感染率增加相关^[29]。

2.2 其他呼吸道细菌

与肺炎链球菌类似，其他呼吸道常见细菌如流感嗜血杆菌、卡他莫拉菌等在疫情初期病例数均显著减少，随着疫情后期NPIs的取消，同样在2022年年末出现这些病原体的大流行，且这些细菌引起的侵袭性感染病例数也显著增加。

3  疫情对非典型病原体流行病学影响

3.1 肺炎支原体

肺炎支原体（MP）多见于≥5岁儿童，是儿童社区获得性肺炎中的常见类型。在2021年初，瑞士建立了一个全球协作网络数据，以评估COVID-19疫情对MP传播的影响，该数据发现，在实施NPIs后的第1年，MP发病率与往年相比显著降低，然而NPIs取消及学校的重新开放对MP的传播几乎没有影响，MP感染率仍然处在很低的水平。在2021—2022年期间，其他多数呼吸道病原感染出现大反弹的背景下，MP感染依然处于一个较低的流行水平^[30]。而自2023年10月以来，亚洲和欧洲的多个国家出现MP感染大暴发，尤其是儿童和青少年患儿激增，而我国也在此期间出现了MP感染大暴发^[4,31]。MP感染的大暴发相比其他病原有明显的延迟，取消NPIs后可能需要较长的时间间隔才能在人群中重现大规模的流行，这可能与MP在人群中特定的1~3年的循环周期相关^[4]。2023年MP大暴发，它影响的是过去3年未接触过MP的人群，2020—2023年期间，血清MP特异性IgG抗体的下降，提示3年期间人群普遍缺乏MP刺激导致群体MP抗体水平低下^[31]。MP易感人群的堆积也造成了大年龄组患儿比例明显上升的现象。在疫情后的MP大流行中，其肺炎并发症较以往发生率更高、更严重，如塑形性支气管炎、多脏器功能损伤、中大量胸腔积液、高凝状态血栓形成等^[32]。

3.2 百日咳与副百日咳

百日咳是一种传染性很强的呼吸道传染病，好发年龄为新生儿和婴儿。在疫情初期，百日咳和副百日咳病例在全球多个国家显著减少^[33-34]。美国的一项研究报道，NPIs取消及学校的重新开放对百日咳及副百日咳的传播影响与MP类似，在2021—2022年期间，百日咳及副百日咳感染依然处于一个较低的流行水平，百日咳及副百日咳总发病率低于0.2%，2023年1月起出现了副百日咳的大暴发，然而百日咳依然保持着非常低的感染率（0.03%）^[33]。在我国百日咳的大暴发始于2023年下半年，在2024年3~4月份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35]。疫情后百日咳大年龄组的病例比例明显升高。来自我国多中心的监测数据显示，学龄期儿童病例构成从2018年的2.0%上升到2024年的40.8%，且儿科病房的患者显著增加^[36]。副百日咳的检测在我国起步晚，多数医疗机构无法检测，所以尚缺乏该病原的数据。疫情后百日咳的暴发被认为与“免疫债”、疫苗保护力下降以及耐药菌株的增加相关^[37]。

3.3 结核分枝杆菌

结核病在疫情期间的报告率显著下降，一项来自全球215个国家的研究发现2020年0~4岁儿童结核病例数与预测值相比下降35.4%，5~14岁儿童结核病例数与预测值相比下降27.7%^[38]。一项来自西太平洋地区14个国家/地区的研究显示，疫情期间2020年、2021年和2022年结核感染病例数与预测值相比分别下降21%、23%和18%；而我国2022年结核病例数下降相比2021年更为明显（30%对19%）^[39]。2023年我国的结核病例数相较2022年有所上升（77万例），但仍低于疫情前水平，截止至2024年5月份，未发现与其他呼吸道感染性疾病相似的结核感染大暴发。疫情对结核感染的长期影响目前尚不明了，是否会出现与MP相似的延迟暴发不得而知。

4  挑战、应对、展望

COVID-19疫情后儿童呼吸道感染病原流行病学和部分临床特征的改变，以及人群呼吸道病原抗体水平的下降，对疫情后儿童呼吸道感染的诊断和预防带来困难。在COVID-19疫情期间获得的这些发现和经验教训对未来大流行的防范具有重要意义。动态监测呼吸道病原的流行病学及临床特点，精准诊断和预防以及适时的介入和取消NPIs，对有效防控疫情后呼吸道疾病的流行具有重要的作用。未来的研究方向应包括深入分析“免疫债”的形成机制和影响因素、研发新型疫苗和治疗药物、加强疾病监测和健康管理、利用先进技术手段建立预测和预警模型等。同时，我们应加强国际合作与交流，共同应对全球公共卫生挑战，为保护儿童健康做出更大的贡献。

参考文献：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