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急诊故事：《眼见为实》

周二下午，我在三楼办公室忙着统计一月份规培的病种。

  三点半的时候，有个以前的病人老李来找我，老李是个实诚人，将近六十岁，我们认识有十多年了。他想换一换降压药，他之前喝的是美托洛尔和伲福达，他感觉牙龈增生很明显，服药后总觉得头昏脑胀，脸涨的也很厉害，他想换一种每天只喝一次的降压药，我想了想，给他开具了贝那普利（洛汀新）10mg，每天清晨口服一次的医嘱。

   和他闲聊了几句，他血压高、糖尿病，还要努力去工作，白天打扫卫生，晚上去当保安，还有个儿子没有娶媳妇。为了儿子，他中年丧妻，一直都没有再娶。

   我的心中不禁一阵唏嘘。

   不经意间，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规培秘书小康接了电话，随后，走到我身边说了一句：“齐主任，下边有个窒息的病人，分诊台让您或者外科的胡老师下去看一下。”

   我说：“那我下去吧！”

   于是，戴了个口罩，和老李一起下了一楼，和他道了个别，转进了急诊抢救室。

   这会儿，急诊抢救室里不是特别忙碌，也没有特别的重病人。

   一进抢救室，外科的小张大夫就走过来，说道：“主任，您看一下2床的这个病人！”二楼的值班二线马大夫也在抢救室，也正在关注这个病人。

   于是，我们一起到了床边，张大夫简单介绍了病情：患者，老年女性，中午吃饭时突然出现呼吸困难，就诊于阳原县医院，随后120紧急送到了咱们急诊科，咱们考虑气道梗阻，请耳鼻喉科大夫会诊，用间接喉镜看了一下，并没有发现气道梗阻的异物，患者目前意识不清，血氧饱和度低。”

   我看到一个瘦弱的老太太侧躺着，几乎没有什么反应，呼吸也微弱，伸手触摸了一下右手的脉搏，搏动还算明显，看了一下颈部，并没有明显的吸气三凹征。再看心电监护：血氧饱和度77%，心率115，血压150/89mmHg。

   “血氧饱和度这么低，病人很危重，咱们得准备气管插管！” 看着心电监护，我和大家说了一下，也随便和家属交代一下。

   床边有三个家属，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和一个年轻姑娘，我于是问道：“老太太是几点开始难受的？当时正在干什么？”

   “中午的时候，我妈正在和我们一起吃饭，她的牙不行，吃了一块大的鸡肉，突然就不说话了，一开始还想喝一口水把饭送下去，也不行，明显憋的厉害，后来竟然不怎么动弹了！”老太太的女儿神情焦急，简单叙述了一下发病的情况。

   “我们赶紧打了120送到了阳原县医院，县医院说’闹不了，赶紧到大同’，于是，120疾驰了一个多小时，就把我们送过来了！”旁边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子补充道。

   “老太太平时生活能不能自理？”我反问了一句。

   “我妈平时自己做饭，自己生活，腿脚都还利索！”老太太的女儿很快答道。

   “噢…根据病史，的确像是呼吸道梗阻的情况。”我的心中暗自思忖。

  “齐老师，您看一下化验结果。”一边说，二线的马大夫一边递给我几张化验单。

  我首先看到了动脉血气的报告：PH7.05，二氧化碳分压105mmHg，氧分压 81mmHg（吸氧6L/min），血浆碳酸氢盐19.6mmol/l，阴离子间隙12.6mmol/l（范围8-16），乳酸4.0mmol/l。

PH7.05远低于7.40，再看，二氧化碳分压105mmHg＞40，升高了很多，是明显的呼吸性酸中毒，血浆碳酸氢盐19.6＜24mmol/l ，血气是呼酸合并代酸。

   血气严重的表现，都符合急性气道梗阻导致的通气功能障碍所致，这和和患者的病史以及临床诊断相符合。

   “齐老师，小张已经给做了胸部CT和颈部CT，但是，并没有发现主支气管和左右支气管内有“异物！呼吸科的张大夫也看了CT片子，她考虑是食管扩张压迫气管导致的低氧血症！”马大夫应该下来的比较早，所以病人的情况他很了解。

   和马大夫一起转到工作台，在电脑上看了一下胸部CT的片子：感觉食管扩张很厉害，明显压迫了气管，右下肺的炎症。

   护士小孙已经准备好了可视喉镜和气管插管包，我和马大夫说道：“患者氧分压和血氧饱和度这么低，还是很危险的，咱们还是插上管收住呼吸内科吧！”

   马大夫也是七零后，技术精湛，性格沉稳，话不多，果断坚毅，处理病人丝毫不犹豫。

   我们和家属一起把老太太摆成平躺的姿势，老太太的女儿要求站在床边拉着妈妈的手，我们也同意了。

   马大夫站在床头，戴手套，仰头举颌法打开气道，推下颌，只见老太太的几个发黑的牙齿散布在牙床上，一碰就能掉下来。

  马大夫右手固定头部，左手持喉镜小心翼翼地进入口腔，逐步深入，可视喉镜的屏幕逐渐清晰起来。

   “齐老师，你看，这是什么东西？就在声门开口这儿！”他指着镜头里一大块黄色的东西，叫了我一声。

   “那不是一块儿黄糕吗？”我反问了一句。

   “就是，我们中午吃的就是黄糕炖肉！”床旁一直抓着老太太手的女儿急忙应道。

   护士小孙递过来一支手术直镊子，不仅短，而且不能拐弯，派不上用场。于是，我让她去拿一根气管插管的导丝。导丝立马到了，我在前边弯了一个小勾，递给了老马。马大夫左手固定喉镜，右手持导丝探了进去，随即把一块黄糕慢慢勾在了口腔中，有核桃大小，护士小孙手疾眼快，用手指直接扣了出来。

   大家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老太太一下子就有了反应，我们都紧盯着心电监护，密切注视着血氧饱和度数值的变化。五、六分钟过去了，血氧饱和度还是徘徊于75-80%之间，但是，老太太反应越来越好。

   “齐老师，病人的肌钙蛋白和肌红蛋白有点儿高！”马大夫在我身边提醒了一句。我看了一下化验单：血清肌钙蛋白0.09ng/ml（0-0.04），血清肌红蛋白558.2ng/ml（0-48.8），都是轻微升高，再看心电图，就是窦性心动过速，也没有明显ST-T的改变。于是，我说了一句：应给还是缺氧造成的损害。

   十多分钟过去了，老太太能够主动睁眼了，指脉氧也上到了85%，呼吸科的张大夫就在患者床边，她看到了病人的变化，和小张大夫说了一句：复查一下血气，然后收住呼吸科。  

   抢救的间隙，远离了抢救室，小张问了我一个问题：“齐老师，这个病人血气PH那么低（7.01），能不能用点碳酸氢钠？”

   “绝对不能用！而且是绝对禁忌症！”我直接撂了一句。

   “这病人本来就是急性上气道梗阻，患者通气功能障碍，二氧化碳呼不出去，已经出现二氧化碳潴留，患者已经出现了意识障碍。如果再用碳酸氢钠，那样机体会生成更多的二氧化碳，加重意识障碍！”小张正在诧异间，我说出来原因。

   同样的道理，对于慢阻肺II型呼吸衰竭的病例，也不要随便使用碳酸氢钠，机理是一样的。

  “小张，这个病人是几点来的？”我特意问了一句。

   “一点三十五分。”小张记得很清楚。

   “现在是16：10，病人来了已经两个多小时，这么重的病人，居然没有立即气管插管，反而是东奔西跑，还远离我们去做了CT，没有气道保护，病因没有解除，这样，病人随时可能窒息死亡。幸亏病人的上气道梗阻是不完全性的，咱们也足够幸运。”周围没有别人，我也就实话实说。

   下午四点半，复查的血气结果也出来了，PH7.23，二氧化碳分压65mmHg，氧分压 52mmHg，血浆碳酸氢盐25.6mmol/l，阴离子间隙12.6mmol/l（范围8-16），乳酸3.2mmol/l，几乎是立竿见影。

   今天下午，又干了一件“直事儿”，心里都是美滋滋的。

   不知不觉到了五点半，忽然又想到，这么好的事儿，回去一定要和我家的最高领导分享，尽管她已经退隐江湖，不做护士好多年。

   正在daydreaming时，突然手机铃声大作，美丽大虫来电，赶紧接了起来，电话里传来了彪悍震荡的声音：赶紧给我插上蝇拍子飞回来！

（齐达内2完成于202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