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还能学好一门新外语吗？（十）（西班牙语）

去交班的那天，阳光很好，25度，像是北京初秋的天气。那天是全院大交班，一个科室接一个科室交。听起来还蛮累的，只能听懂一部分，听不懂的就靠猜了。交班室很大，我们坐在最后一排，前面坐满了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黑种人和白种人医生。他们体型健硕，声音洪亮，西语流利，有人带着口音，但无一例外的是，语速都很快。

听着听着，看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屋里，前面的大夫们身上笼上一层光，自己脑袋懵懵的，有种不真实感。就这么到了非洲开始工作了？

恍惚中听到了门外传来婴儿的哭啼声，脑袋突然清明起来。就像值班时已经累得动不了了，觉得没有力气接生完一个孩子了，但是当那个孩子顺利地分娩出来，发出啼哭的时候，脑袋会突然清醒，被一种莫名地幸福感击中，然后恢复了力气一样。

眼明心亮地听完了后半部分的交班。

开始上班了，以尽快熟悉环境为目标，给自己定的上班流程是：先去急诊，看是否有急症患者；然后去产前，看是否有短时间内需要处理的；然后去产房，看是否有正在分娩的；之后是手术室，看器械看当地的操作习惯。之后如果有空，去学习门诊产检及病历书写。

第一天，待产室有个临产的患者。经产妇，G2P1，21岁，没有正规产检，也没有超声，一线医生指着患者的肚子说考虑胎儿偏大，过了会儿，二线医生来评估说羊水过多。临产一段时间之后（当时没有看到病历），当地医生做了人工破膜，羊水清，约20ml。当地医生考虑剖宫产，（没有听懂手术指征），想要我做手术。我向翻译请求帮助，翻译说在忙别的事来不了。当地已经准备推患者进手术室了，我也有点急了，啥也不知道就去给人做手术吗？我要求对患者进行查体。胎心音正常，宫缩好，宫口开2cm，骨盆宽敞，胎先露S-2，羊水清。估计胎重没有8斤，人工破膜提示并非羊水过多，是胎方位的问题。是高直前位。所以腹壁前部隆起明显，皮肤张力大，所以一线医生判断胎儿偏大；二线医生查体判断胎儿不大所以推测羊水过多。

词到用时方恨少，一着急，说起话就更是只能用简单词句了。磕磕巴巴地跟当地医生和患者商量，患者有意愿继续试产，当地医生也同意试产了。最终患者阴道分娩了。

第二天上班，正在看当地医生出急诊，一位医生突然过来说麻醉打好了让我赶快去做一台子宫切除术。请翻译跟他解释：我没有了解过患者的病情，未进过手术室，没有见过消毒、器械和操作，这台手术先不上台，在台下观看。这位医生同意了。是我第一次见欧式的开腹子宫肌瘤剔除术。与国内的“精雕细琢”不同，这位从师从古巴的医生，在处理圆韧带时，用手指在无血管区戳了个洞，结扎后剪开。然后，继续以手指为工具，逐步向下处理宫旁。在这样简单快速地手术过程中，他跟麻醉医生聊天：Esta es gynecologo，pero no hace nada（她也是妇科医生哦，但是不做任何事哦）.嗨，哥们儿，当时可不是这样跟你说的啊。

很快就接近子宫动脉了。还蛮想看看他们怎么用手指处理子宫动脉了，突然，飙起血来。想起当地紧急输血很困难，患者这时候虽然生命体征稳定，但是说tengo frio（我冷），而在北京协和医院进修时杨隽钧教授教过我很多次处理子宫动脉，跟他们商量说让我帮忙吧。很快，血止住了。下台时跟手术室里的大夫们讲：Tengo muchas ganas de operar con ustedes（我很想跟您们一起手术）.

现在写来觉得平常，不过当时现场的体验还是很深刻的。深刻的地方好像不在于专业操作，而是陌生的环境里，如何用有限的西语来展示出专业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