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急诊故事《变形记》
周六，我值急诊抢救室白班。
中午十三时许，一老妪突至，面色苍白，昏迷不醒，压眶毫无反应，瞳孔2.0mm，对光反射迟钝，血压100/70mmHg，脉搏83次/分，呼吸15次/分，血氧饱和度90%，院前测血糖4.5mmol/L，院前医师已注射高糖一支（50%葡萄糖），所输液体亦是葡萄糖。
立即吸氧、监护、做心电图，一边查体，一边询问发病情况。
一中年保姆道：“老人今晨起床后，言语行动一切如常，早餐前打胰岛素18单位，七点半少量进餐，餐后服药，八点即呼之不应，至午间吃饭无法唤醒。”此阿姨年近不惑，面目和详，言谈举止甚得体。
其子年近花甲，白发苍苍，亦补充道：“我妈多年糖尿病，规律注射诺和灵30R治疗，也有抑郁症数年，口服三种药物控制，长期失眠，近期吃饭不好。”
分诊护士再测指尖血糖：4.6mmol/L，心电图示心房颤动，查体心肺无异常发现，双侧巴彬斯基征可疑阳性。
我心中按照思忖：“《内科学》明示：血糖低于3.2mmol/L为低血糖症，严重可致昏迷，此患者血糖4.6高于3.2，可排除低血糖昏迷，也可除外糖尿病酮症及高渗昏迷之情况。同住之保姆无头痛等症状，可排除一氧化碳中毒。莫非为抑郁药服用过量，抑或是安眠药过量？或者…是…脑卒中？”心中疑惑不定。
再询问白发老翁，否认过量服药，言辞甚为坚决。却又道：“上月母亲曾现类似昏迷症状，当时急诊救治，血糖1.2mmol/L，静脉注射数几只葡萄糖，旋即苏醒，醒后测血糖为12点儿多…”
“噢！”我心中依旧疑惑，嘱护士再注射一支高糖（20毫升），继续输注5%葡萄糖注射液。
半小时后，查看头颅CT影像：无脑出血，亦无脑梗死，更无脑肿瘤！血气分析没有特殊发现，碳氧血红蛋白、高铁血红蛋白无异常，排除了一氧化碳中毒和亚硝酸盐中毒。血常规白细胞偏高，血红蛋白70g/L，贫血挺严重，但也不至于昏迷！肾功能显示：肌酐260umol/L，血钾2.2mmol/L，血钠141mmol/L，血氯110mmol/L，血糖5.4mmol/L，尽管血钾很低是个重要问题，依然解释不了昏迷之原因，肌酐异常，家属却说平时肌酐就这水平，不足为奇！
心中焦急，于床边又仔细询问，无非是“家中有无安眠药？抗抑郁药是哪几种？到底什么时间喝的药？喝了多少？”之类的言语，几乎是刨根问底，终究一无所获。
忽然，美女助手康医生惊呼道：“齐老师，此病人凝血指标严重异常！”
我察看时，只见APTT、PT、INR均有所升高，莫非和肝性脑病有关（我们急诊科无法查肝功能），再一看，Fbg也是略有升高，马上又排除了自己的想法。再问家属，患者心房颤动，长期口服达比加群，凝血异常为药物所致，自不待言。
“莫非是镇静安眠药中毒？”我和康大夫暗自商量，最终决定静推氟马西尼（苯二氮卓类安眠药之特异性解毒剂）试一试，结果依然是大失所望，患者毫无反应。
这中间，家属说病人的右腿自己动了一下，我再到床边看时，老人依旧是昏迷不醒。
家人甚至提出：老人是不是故意不睁眼，在强烈装病？马上被我们否决。
患者入院已逾一小时，除了昏迷，生命体征还算稳定，但是诊断却是无法明确。
下意识，我又让护士测了一次指尖血糖，5.6mmol/L，我的心中不禁灵机一动，老人早饭吃得少、胰岛素量没变、注射了葡萄糖血糖也升高不明显啊！说明胰岛素在持续起作用。
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个体差异！？
我立即让护士又注射了50%葡萄糖40ml(高糖两支)，几分钟后，老人睁开了眼睛，手脚也动了起来，哼哼唧唧的要说话，大家都是欣喜异常。
居然是个变了形的’低血糖昏迷’！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白班结束了，有些疲惫，心中却自得其乐。
晚饭后，随手打开手机，竟然看到了宋代大诗人陆游的一首诗，感同身受，和大家一起欣赏：
《冬夜读书示子聿》
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齐达内3完成于2021-10-18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