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路萍:比非典更可怕的是“歧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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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08-04-02 17:05 文章来源: 东方早报
关键词: SARS 后遗症 医务人员 点击次数:


姓名:刘路萍,52岁,北京大学人民医院手术中心供应科护士。

感染原因:2003年4月24日,包扎手术用布类物品中感染。

现状:6处骨坏死、严重肺纤维化,工伤六级。

刘路萍说话很困难,说上两三句,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使劲地大口喘气,“呼呼”声更大了。由于非典时使用大量的激素、抗菌药,她的肺一直不好。3个月前,因为积瘤做了子宫切除手术,期间不慎患上感冒,情况越来越糟,左肺损伤40%,右肺10%。“不是我悲观,真的,我知道我活不长。”无论我们怎么安慰,刘路萍还是不住地流泪。学医出身的她比谁都清楚,肺是最重要的脏器。“股骨头坏死”带来的疼痛,也在没日没夜地折磨她,坐不了矮凳,只能坐床上,不到半小时骨头会僵,拄着拐杖慢慢活动一下。

我就是一个废人

桌上曾经摆放着刘路萍以前的照片,没几天,她就偷偷地收起来了,因为病友们都说不像她。52岁的她头发一层层斑白着,全身浮肿,胖了足足30斤。“心里很委屈,挺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这样了?”非典前,身体壮壮的,一顿能吃三四两,没生过什么病,连感冒都难得遇一次。做起事来风风火火,刘路萍在妇产科干了二十几年,当了十年护士长,领着小护士们给孩子喂奶、洗澡、换尿布,两分钟一个,麻利得很。回到家里,所有家务一人也全包了。

2003年4月24日,刘路萍这辈子杜荣琴也忘不了的日子。自4月5日出现第一例非典患者,全院进入“战斗状态”。本可以休假20天的她,主动请缨,在手术中心供应科工作的她,处理布类物品时不幸感染。“一天40台手术,忙得团团转,一个口罩用很长时间,帽子、手套也没及时更换。再加上空气不流通,我们一屋两个人都感染了。”此时,她正积极报名去一线做消毒工作,“我排在第8”,还没等轮到,人就病倒了。4月24日,确诊为非典,住进胸科医院。经历了梦魇般的50天,也遭受了“人世间少有的痛苦”。要出去时,杜荣琴欢喜地在监护室里唱歌练肺,对未来无限期盼。6月9日,她走出非典病区的大门。阳光有点刺眼,却有着久违的亲切。

2003年6月中旬,痊愈后的刘路萍,时常感觉呼吸困难,肺部隐患还没有解决,身体一些主要关节部位又出现了疼痛。“腿发沉,上楼梯迈不了步,只当是大病初愈,没想太多。”两个月后,听说有人落下了后遗症,她赶紧到医院检查,一查就是“股骨头坏死”,并且有6处。刚刚对生活恢复希望的她再次绝望了。退休后再找个工作,给儿子存钱买房……美好的设想都成了梦。

“现在我就是一个废人。能做的就是吃饭,还只能慢慢吃,一呛就上不来气。”没有立竿见影的药物,也说不准哪天病情会恶化,刘路萍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自己的身体。不拎东西,不上去外边,最远让护工推着去食堂买个饭;进洗手间超过3分钟就赶紧开窗开门,热气腾腾的地方更是不敢去,有次泡温泉差点就掉了命。每天6点40起床,接受一系列治疗:冲频,服药,按摩,吸氧,药浴等,除了医院还是医院。

直到2007年春节前,刘路萍才拿到自己的伤残认定。“总共十级,我是六级,具体什么待遇不清楚,只知道一到四级享受护理费。”没有高兴的事,看电视也乐不起来, 一个人的时候,刘路萍总是呆呆地最多的就是望着窗外,默默流泪。

我的痛苦深深藏在心底

“我的痛苦深深地藏在心底,虽然不说,但是无法消除”——有一种改变令她饱受委屈。几年来,她受到了各种各样的“区别对待”,被拒于同学聚会、被的士拒载、被亲戚疏远、被同事拒于千里之外……这一切令她始料不及。非典时,在胸科医院监护室里,病重的刘路萍感觉自己快不行了,给最好的朋友打电话。以前有些话我不敢和丈夫说,和她从来就无话不说,老同学,住的楼挨楼,工作也在一个科。”刚“喂”了一声,“你啊,你在哪儿住着我知道,你把电话挂了吧。”那边不容分说地先挂断了。说起这个,刘路萍再也再也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最好的朋友都背离自己,简直要了我的命……”心如刀绞的她,病情一度急转直下,被转到重症监护室,命悬一线。几天几夜的挣扎,终于挺了过来。然而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劫后余生的自己面临着更大的“痛苦”。

虽然早已康复,也没有任何传染别人的可能,但是,亲戚朋友再也不来往了,即使一年回不了单位几次,以前的同事见了自己仍然像见瘟神一样,远远地绕道走开,连个招呼都不打。一次回单位检查身体,还没进门,年轻大夫马上开窗户,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个口罩,示意她戴上。做检查时,病床上事先就垫好了一个平时装垃圾使的大黑塑料袋。脑子“嗡”地一下,刘路萍再也抑制不住,激动地哭喊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啊!”

“这种心理正常人无法理解。” 一向大大咧咧的刘路萍慢慢变得很敏感,“稍微有一点事,心里特别难受。”几天前新换的床单有个补丁,“谁家都不用破床单了,给我铺这个,这就是歧视。”护士让她把有补丁的那头转到脚底下。“上面咯着腰,放下面不也咯着脚吗?”一气之下,她嘤嘤着换上家里带来的床单,越想越伤心,“是不是我住了三年,你们也烦了。”

我垮了,这个家也就散了

尽管日子是慢慢“熬”着过的,更但让她庆幸的是,“爱人就是我的腿。”非典前丈夫就下岗了,在物业公司打工。自从自己这样了,丈夫干脆辞职,专门在家照顾着。家里没有经济来源,就指着刘路萍每个月的工资,一家三口过日子。每个周末,丈夫都会从一百多里外丰台草桥的家赶过来,拎满满两袋子水果和营养品,坐车、倒车、再倒车,清晨出门,到这儿就中午了。“这几年,丈夫瘦了十几斤。”说到此,刘路萍泪流满面,“啥都先顾着我,没有一句怨言”。,即便是非典初愈时,需要隔离两星期时,丈夫一步也没离开过自己。。擦身换褥,洗脸洗手,买菜做饭,一坚持就是三年多,而这之前,丈夫连洗衣机都不会用。

“我对不起丈夫,对不起孩子”。习惯做“一家之主”的刘路萍,对家庭有着无尽的愧疚,尤其是对儿子。“非典时孩子正高考,我一天也没陪过他。考得不好,我也没帮上任何忙,这几年他一个人在外面读书,太辛苦了。”刘路萍把儿子的照片放在随身携带的挎包里,心情不好时就拿出来看看。最令她欣慰的是,丈夫和孩子都没有被她感染。她说,否则真不知道如何面对。

“这里谁都一样,都有一段痛苦的回忆。再难受,也只能藏在心底。”家里在跟前,刘路萍勉强笑一笑,“全家人都看着我,如果我垮了,这个家也就散了。”她的生命并不仅仅属于她自己,她得为孩子、为丈夫活下去,活好。

   作者: 丁香园通讯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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